路上的人流挤得他有些胸闷,呼吸也有些困难。
“得赶紧帮岁温查清枉死城之事,咳咳咳......”纪慕人仰着头,让自己能够呼吸,深吸了两口他才意识到,此时他根本不需要呼吸......
不过不仅是他,周围的亡魂也都在抱怨。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就不能让人赶紧去转世投胎,清理清理这地方吗?”
“是啊,我们都没有地方住,只能露宿街头,这阎王爷不作为,跟京城那些个大官一样,坏透了!”
纪慕人还想转身替阎王爷辩解几句,这枉死城之事,阎王爷都亲自去人间查了,但枉死的亡魂是没有办法立刻进入轮回的,这东西也没办法跟他们解释。
又听人群中有声音道:“哎,我死的真是冤,只是睡一觉就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是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好像就是莫名其妙睡着了,就死了!”
许多人附和着,纪慕人转过身,见身后说话的都是凡人,这里的精怪并不多。
纪慕人颇有礼貌地问身后的老伯:“请问一下,你们都是哪里人?”
“我是埋酒村的啊。”
“我也是,我也是,我们一家都是埋酒村的。”
纪慕人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这个老伯他的确在埋酒村见过,那个时候这人还活的好好的,他忽然察觉不对劲。
“诶?我不是,埋酒村是什么地方?我是京城的。”
说话的是一个一身华贵的公子哥,看模样仪表堂堂,像是王公贵胄,他又接着说了句:“我也是一觉睡到阴曹地府,好冤啊!不过还好死了还有赵姑娘作陪,也不至于太寂寞,阎王爷待我不薄。”
他这话一说,身旁的人都看向和他贴在一起的那位“赵姑娘”。
比起这位公子,那赵姑娘就显得比较普通,穿着打扮是普通百姓,为何与这位公子同一时间香消玉殒了呢?
纪慕人走到那位公子身侧,问说:“请问二人是什么关系?”
那公子脸颊一红,道:“赵姑娘是我心上人,我想娶赵姑娘为妻,我爹不同意,我想阎王爷应该是用这种方式成全了我们。”
“那赵姑娘是殉情了?”
赵姑娘有些羞怯,她摇了摇头:“我也是一觉醒来,便在这里了。”
这时,旁边爱凑热闹的几个人吹了口哨,道:“这还看不出来吗,这小公子与这位姑娘睡在一起呢,估计是被什么人下毒害了,两人一同没了。”
赵姑娘一听,害羞地躲进那公子身后。
纪慕人却更觉不对了。
他站在一旁,思考刚才众人说的话。
大家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睡了一觉,然后没了,像是有什么人或妖,暗中作怪,除了埋酒村来的,还有远在京城的,看来地方不限,也有可能还有其他地方的。
而这位公子和赵姑娘在一间屋子里,说明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某一个地方,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追上那位公子,道:“这位公子留步,请问府上还有其他人也来了吗?”
如果纪慕人没猜错,这公子应该是全家人都死了。
这位公子却摇头道:“没有,父亲母亲尚在人间。”
纪慕人皱起眉头,思忖其他可能,忽然听那赵姑娘朝别的地方喊了一声:“爹,娘,在这呢。”
纪慕人抬头,见远处走来两位佝偻着腰背的夫妇,朝赵姑娘招手,纪慕人惶然大悟,又问道:“公子可是在赵姑娘家留宿的?”
那公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纪慕人豁然开朗,好像一个千斤重的结被他弹指间解开了。
“多谢!”他面带忧色,使劲朝枉死城外走,恰在这时,听见耳畔有铜铃声响起,那铜铃声响得急切,一时间震得他脑子疼,他站在原地缓了缓,辨清楚铃声方向,闭着眼走,竟畅通无阻,没过多久,身体忽然变得沉重,呼吸变得切实,身体开始发热。
他缓缓睁开眼,见四五张大脸盯着他看。
“回来了回来了,别摇了!”执扇武神朝另一间牢房挥了挥扇子,“江灭都要被你摇来了!”
铃声倏地停下。
几个武神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一下子散开了。
纪慕人坐起身,见游桑双手把着铁栏杆,一张白净的脸凑在栏杆缝隙间,对纪慕人道:“你下次可别做这种一意孤行的事了,我都还没答应你就扔给我,要是我决心不摇铃,你不就回不来了?”
纪慕人笑了笑,起身拿回铜铃,道:“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多谢。”
他低头看了看,蔷薇花的干支还在袖子里,但他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百花王现原形,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如何出去。
他四处看了看,武神们自顾自在角落里发呆或者偷偷看他几眼,也没有人问他找到黑珠了吗,好像大家都不关心这事。
走廊对面的司徒枭枭还躺在床板上,翘着二郎腿,知道他回来了以后,才转了个身,安静地躺着。
大家在这里似乎都异常安心。
纪慕人又看向游桑,瞥见他腰间那柄古刀,于是当即想到一个主意。
“游桑,可否借你古刀一用!”
游桑虽疑惑,但也爽快地取下了刀,递给纪慕人。
“你要做什么?该不会想杀了那几个神官吧?”游桑问着,眼神中还带有几分期待。
“当然不是。”说罢,纪慕人拔出刀,朝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这刀十分锋利,轻轻一下,就是一条很深的血痕。
游桑睁大眼,“你干什么,你要自尽?难不成,你在地府见到了相好的,商量了要殉情?”
纪慕人腕间虽疼,却被这句话逗笑了,他道:“要见他,倒也不用自残。”
“你真有相好的啊?”游桑好奇地问。
纪慕人忽然愣住了,他头一低,在袖子上擦去刀上血迹,将古刀还给了游桑,然后悄声说了自己的计策。
虽然两人窃窃私语惹得身后武神频频放眼打探,但两人说话声音太小,没人听得见。
半响,游桑点了点头,还没等纪慕人做好准备,他便大喊:“不好了,杀人了!!救命啊!!杀人了啊!!”
身后几位神官立马站起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站希望地围了上来。
那大胡子更是吓了一跳,大喊:“你胡说什么呢!谁杀人了!??”
果不其然,门口两个守卫闻声都跑了进来,纪慕人赶紧躺下,闭上眼,将满是鲜血的手腕搭在肚子上,好让守卫看见。
几位武神当即知道被冤枉了,还没来得及伸冤,就听守卫道:“让开!让开!!”
一个守卫开了铁门,蹲在纪慕人身边,问怎么回事。
游桑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指着神官,道:“他们,他们要杀这位公子,他们是神官,要除了这位公子,你们快将他带出去,血流干了人就死了,到时候江大人失去一个新宠,怪罪下来,你们可担不起啊!”
纪慕人一听,登时想坐起来重新解释,他一手捏着衣袖,忍住了。
两个守卫从没遇到这样的事,当下就慌了。
站在门口的那个道:“可江大人下令,我们是不能碰关在这里的人的,你快让他自己起来,自己出去!”
“啊?”游桑愣住了。
纪慕人一听正想佯装苏醒,眼睫刚颤了颤,就听游桑道:“那你把我的门打开,我背他出去!!”
纪慕人又紧闭了眼。
两个守卫互相望了望,游桑着急道:“总不能让这几个神官背他出去吧!他们会在半路动手杀他的!”
那大胡子大喝一声,一脚踢在游桑手边,栏杆发出嗡鸣,“去你奶奶的,你胡说什么,看我出去不宰了你!!”
游桑身子往后一倒,委屈地指着大胡子,道:“你们看你们看,杀了这个公子不够,他们还要杀我啊!你们还不快些,愣着干嘛!”
那守卫被游桑的气势所迫,直接起身就去开他的牢房们,游桑当即冲过来,背起纪慕人往外走,守卫锁好武神的牢门,才追了上去。
几个武神傻傻站在原地,半响才在里面骂骂咧咧,对面的司徒枭枭闭着眼笑了几声。
出了这间暗室,游桑转身,想问守卫把人放在哪里,却见守卫就站在门内没有跟出来,暗门就这么关了。
游桑满脸疑惑,道;“早知道这两人这么傻,我已经出来一百次了。”
纪慕人睁了一只眼,见房间里没人,才拍了拍游桑的肩膀,“放我下来。”
游桑把纪慕人放下来,看了看他的手腕:“你这血还在流,得找点止血的药。”
纪慕人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伤口裹住,“无碍。”
他又看向原本放屏风那里,地上那些人不见了,被他毁了的屏风如今完好如初。
他小心翼翼走到门前,轻轻开了条缝,见有两个长耳朵的守卫刚走过去,于是冲游桑招了招手,“我们先出去再说。”
“你有信心能出去吗?法力在这里用不了啊。“游桑镇定地说着,扫视了一圈江灭的屋子,发现这里异常干净,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桌面上沾着一些水渍,好像什么人刚打扫过。
纪慕人回过身,问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法术?”
游桑虽然给纪慕人下过审判,当时木令上会出现纪慕人的生辰八字,但显示的一定是纪慕人作为人的信息,而不是扶樱的。
游桑抬眸,看着纪慕人,那眼神有些复杂,他忽然笑起来,挥了挥手,道:“凡人哪会认识阎君,又哪能随意进出地府。”
“啊......”纪慕人才反应过来,“原来——”
忽然间,门口一股巨力袭来,门被重重推开,纪慕人根本没听见任何声音,也来不及躲闪,就被门给撞飞了,游桑凝神,飞身接住纪慕人。
两人朝门口看,见江灭负手走进来,他有些意外地看着两个人,而后一笑,跨过门槛道:“二位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