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纪慕人出了鬼门关,悄悄跟随的萧岁温才转身来到判官殿。
判官殿一片狼藉。
桌子椅子翻倒在地,碎裂的木牌横在其中,小鬼们颤抖着身体,躲在柱子背后,探出半个脑袋东张西望。
萧岁温走到一具正在消散的亡魂边俯身查看,亡魂身上有很大一个灼烧的伤口。
“阎君!阎君!”
崔判官从翻倒的桌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见到萧岁温时,几乎要感动的流泪。
萧岁温背对着崔判官,听见叫喊,回眸见崔判官小心地将乌纱帽抱着怀里,一身官服上好几道爪印,脸上还有粘稠恶心的液体。
“那东西呢?”萧岁温冷着声音问。
崔判官不敢站起来随便走动,猫着身子道:“不知道啊,好像您一来,就安静了,方才还吃了一个小鬼,吓得大家都不敢出来了。”
才说完,一只龙头悄无声息荡到崔判官身后,双目注视着崔判官的背影,鼻孔轻轻吐着浊气。
萧岁温道:“蹲下。”
崔判官没有细细思考,立马本能跟着萧岁温的指示做,刚蹲下身,巨龙张口,一阵热气呼出,朝着崔判官咬去。
这一咬,却是咬住一只巨焰火球,火球在龙嘴中慢慢变成一道符咒,咒文化成火红的铁链,将巨龙整个头给紧紧缚住。
崔判官回头一看,吓得他抱着乌纱帽就跑向萧岁温。
“阎君,还好您来的及时,也不知这神兽怎么就被唤醒了,离开柱子大杀四方,闹得我这判官殿人仰马翻,损失惨重啊。”
崔判官向萧岁温诉苦的时候,那神兽死命地挣扎着,萧岁温一挥手,神兽像被无形的力拖拽,重新回到石柱上,连带头上的铁链一起化成了石像。
“亡魂伤了多少?”萧岁温问。
“六个,五个凡人,一个花妖。”崔判官重新戴好乌纱帽,用手抹了一把脸,“还吃了我殿中一个小鬼。”
萧岁温抬头,看了眼另外三根石柱上的神兽,他伸手送出火球,将四根石柱都捆上铁链,又在铁链上布了道结界。
崔判官一看,松了口气,“这东西真的只有阎君能震住,天上那位来了都不好使。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了神兽,百年来都未苏醒,这两日却已经醒两次了。”
还有一次,是萧岁温救了纪慕人那次。
萧岁温猜想,神兽苏醒大概和纪慕人有关。
“消散的亡魂记录清楚,呈报给我。”萧岁温转身要走,忽然被崔判官叫住了。
“阎君且慢,听说鬼城起了火,那处的伤亡可要记录?”
萧岁温朝前走着,道:“不必。”
崔判官一笑,道:“是是,毕竟是您亲自放的火,那这一块我就不管了。”
萧岁温驻足,回眸看向崔判官,“你如何知道?”
崔判官双臂垂在身侧,微微躬身,道:“谁敢在您眼皮子底下纵火?天子殿的鬼侍暗中巡视,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况且这火看似厉害,实际根本没有伤人对吧,所以您才不用我去做记录。”
萧岁温提唇一笑,“判官果然了得。”
崔判官得了萧岁温夸奖,止不住的笑起来,“若没这点脑子,您也不会重用我呀。”
萧岁温点点头,道:“得了空去枉死城一趟,司徒大人那可能有麻烦,你多帮衬着点。”
崔判官俯身道:“是。”
出了判官殿,鬼侍跟了上来:“阎君,人已经关起来了。”
萧岁温只顾往前走,良久才对一直跟着的鬼侍道:“先关着吧,乌子寒以前是殿下的人,别伤他,好吃好喝伺候着。”
鬼侍点头,转身走了。
萧岁温往天下殿走,打算去见财神和悬朝,他一直在琢磨,天君把悬朝派下来,自己应该给他安排一个什么职务好——好折磨他。想着想着,脑子里忽然跳出某个人的脸。
萧岁温愣了一下,他驻足从怀里掏出木令,用手指戳了戳木令,想问问木令那头的人,是不是一切都好。
这人才走了一会儿,萧岁温就想了。
但好巧不巧,那东方武神悬朝在天子殿呆不住,带着手下出来,正巧撞见了萧岁温。
萧岁温本想转身,但一想,现在刚好只有两人,要做什么都不用有所顾虑,于是他将木令揣进怀里,走向悬朝。
悬朝也不怯,挥手让手下退了。
萧岁温走到悬朝身前,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悬朝嘴角噙笑,佯装无辜:“天君命我来,自然是协助阎君查枉死城之事,哪有其他什么......关于别人的目的?”
萧岁温一把抓住悬朝的衣领,“有我在,你以为你能动得了他吗。”
“他?”悬朝疑惑地瞧着萧岁温幽绿的眼眸,“他是谁?难道扶樱真的在这?”
萧岁温憋着怒火,将悬朝往后推,悬朝背抵一棵干枯的树,这树枝上燃着幽火,绿色的光印在萧岁温脸上,阴沉可怖。
“我现在就能杀了你。”萧岁温松开手,退后半步,他盯着树上的幽火,那幽火中生出手臂粗的铁链,捆缚住悬朝的上半身。
悬朝不做反抗,只是垂眸扫了一眼,笑道:“原来阎君的火链是这样的,三界邪物最怕火链,看着倒是普通。”
萧岁温知道火链奈何不了悬朝,他只是想逼悬朝反抗,但悬朝是个聪明的,即是被天君指派下来,那他就听命于萧岁温,若是他明面上和萧岁温动了手,就等于和天君动了手,萧岁温只要告一状,他就得重回天界。
但悬朝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手上虽然没动作,但那张嘴却不饶人,他瞧着萧岁温,笑道:“扶樱当年舍命护你,现在你又这般护扶樱,二位究竟有着什么不可说的关系?”
萧岁温的铁链在悬朝身上移动,这铁链其实带着劲力,悬朝面上没事,体内灵气早已混乱,他极力抵抗着铁链的灼烧,这一刻他才知道,萧岁温当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萧岁温没有回答,怀里的木令忽然颤动,他眼角一跳,心口隐隐作痛。
萧岁温连忙挥手撤了铁链,道:“去天子殿等我,这是地府,不是你的后花园,别瞎逛。”
说罢,萧岁温转身,跑出一段距离后拿出木令,手指触后红光闪现,萧岁温道:“哥哥??”
喊了几声,那头才有回应,纪慕人的声音有些远,“岁温!”
“你那出了什么事吗?”萧岁温问。
“我没事,放心吧。”纪慕人道。
“你每次都这么说。”萧岁温道:“等我,我马上过去。”
“别。”纪慕人连忙阻止,“我要去见祖母了,你好好忙自己的事。”
纪慕人说罢,木令那头就再也没声音了。
萧岁温想起纪慕人走之前,对自己撒谎说账本在司徒烟雨那,他心一沉,低下了头。
萧岁温知道纪慕人离开地府,有自己的原因,他不该多干涉。
以前他就因为管得太多,和扶樱吵架——
扶樱让他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扶樱说他没资管扶樱的去留,扶樱说“你只不过是我救下的千万生灵中的一个而已。”
萧岁温自嘲一笑,又沉了脸,转身朝天子殿去。
彼时纪慕人正在纪府院中,被王道士定身。
王道士剑指纪慕人,问道:“你在和谁说话?你这邪物难道在召同类相助?”
“我在自言自语啊。”纪慕人道:“道长,你这么厉害,为何瞧不出来我是人,不是鬼?你擦亮眼睛再看看,我当真是凡人啊。”
“哎呀道长,你可别再与他多啰嗦了,这小子以前就伶牙俐齿,做了鬼也没人能说过他,您赶紧动手吧!免得让他巧舌如簧再给跑了!”大夫人远远站着,拉着纪楚衣不让他靠近半分。
王道士眉眼伶俐,他伸出两指,划了个口子,以血祭剑,而后念了道咒,再将手中的剑扔出,那剑沾着他的血,直直冲向纪慕人胸口。
大夫人见着,面上扬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那剑就停在纪慕人身前,像是在嗅什么,忽然间,剑抖了抖,倏地掉落在地。
“哎呀!”大夫人叫出声,“这剑怎么回事?怎么不杀了他!”
王道士大惊,退后道:“你这邪物究竟是何来历,连我的神剑都怕你!”
大夫人一听这话,吓得又拉着纪楚衣躲去一排下人身后,后怕道:“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子真的是从阴曹地府上来找我们报仇的??”
“娘,要是连王道士都治不住他,我们可该怎么办......”
大夫人胸有成竹,道:“放心,这王道士还有本事,他治不住,天上的人能治住!”
说罢,二人抬头,就见王道士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金纸符咒,符咒上写着“天将召”。
这符咒是请天兵的符咒,一般得道的凡人救助百姓之后,会得到天官庇佑,赠几张“天将召”,任何情况下使用都能请得天兵相助。
大夫人早听过王道士有这符咒,所以自然不怕。在纪楚衣去请王道士之前,大夫人就已花重金买通的王道士,只要纪慕人一出现,王道士就会把他视作鬼魂,驱赶出去,之后大夫人会买通山贼,杀了纪慕人。
现在事出意外,能在这就正大光明除了他,那自然更好。
大夫人笑着,见王道士对着金纸念咒,金纸散出白光,咒语结束,炸成碎片。
一阵金光在王道士身后闪烁,忽地,几个身着金甲,手持长枪的天将出现在王道士身后。
王道士恭恭敬敬转身,双膝跪地:“贫道王潜山,拜见武神。”
大夫人一看,知道对面的人来头不小,一定就是天官,她拉着纪楚衣的衣衫,一起跪下,一院子的下人见状,也都战战兢兢跪地。
其中一个天将正声道:“唤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王道士手指纪慕人:“此邪物实在太厉害,贫道对付不了,特请武神相助,除了这孽障。”
几个天将一听,纷纷抬头,看向纪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