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岁温带着纪慕人往悬崖边走,前方的浓雾掺着寒凉的水汽,天灾之后,到处都是凹凸的深坑。
“岁温,这是要去哪?”纪慕人搓了搓手,跳过一个小坑,萧岁温伸手扶稳了他。
“找黑泉,应该就在前面,我们从黑泉回去。”萧岁温张望四周,道:“但它位置可能被移动了,我得找一找。”
“等一等岁温。”
萧岁温回头,“怎么了?哥哥还有其他事?”
纪慕人道:“禄禄,我得把禄禄带回去。”
萧岁温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道“一个冥界小鬼而已,别管它,天劫可能再次爆发,我们得快些回去。”
纪慕人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狼藉,“可他是被我带进来的,岁温,你用阎君令试试看呢?能不能唤他。”
萧岁温摇头,道:“他是天子殿的下人,阎君令唤不了这样低等的小鬼。”
纪慕人闻言转头看向萧岁温,发现萧岁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眼神也在到处张望。
就见他眼睛望着远处,奇怪一眯,又轻叹了口气,道:“哥哥,你在这等我。”
说罢,萧岁温足下轻跃,往一处深坑去。
这坑很大,里面淹起了脏水,水中飘着不少尸体,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尸体后面,脏水浸着他大半个身子。
萧岁温蹲下身,伸出手,正要抓起那小东西,就听小东西支支吾吾说起话来。
“好不容易才找到纪公子的,我这个蠢鬼怎么会把纪公子弄丢呢!”说着,小东西啜泣起来,又道:“也不知道纪公子有没有活下来,他这么瘦弱,一定早就给乱石砸死了,咱们阎君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媳妇了......”
萧岁温手一顿,听这小东西哇哇大哭起来。
“等等......万一纪公子吉人天相,又有阎君之气相护,说不定死不了呢?再说了!即使纪公子死了,阎君手握生死薄,再给他划回来不就行了!”
想到这,这小东西激动站起身,泥点子溅了萧岁温一脸,萧岁温用拇指擦了鼻尖上的污泥。
“可我到底该怎么才能知道纪公子的死活呢??不如这样!”小东西竖起一根枯柴似的小小手指,道:“如果阎君此时能出现在这,就说明纪公子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萧岁温抬眸一笑,心情不错,他伸手弹了弹小东西的后脑勺,道:“走了。”
小东西吓得一个激灵,还以为身后诈尸了,他猛地回头,抱紧怀中的包袱,脏兮兮的小脸看向萧岁温。
“阎,阎,阎——”小东西先是呆愣,后热泪盈眶,张大嘴哭了起来。
“哭什么?”萧岁温问。
小东西鼻涕眼泪流糊了一脸,道:“太好了,阎君您来了,你终于来了......”
萧岁温好笑道:“是,媳妇保住了,有你一份功劳,回去给你升官。”
小东西哭声戛然而止,他瞪大眼,慢慢咧嘴笑起来,一双大眼睛忽地看向萧岁温身后,道:“纪公子!太好了!您还活着!!您听到了吗,阎君说给我升官!”
萧岁温一愣,回头对上纪慕人的双眼,“哥哥,你怎么......”
纪慕人弯着腰,双手杵在膝上,他朝小东西微微一笑,道:“禄禄,恭喜你啊。”
禄禄是真的高兴,先前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会儿猛地一松,困意就来了,禄禄笑着闭上眼,才说了个“谢”字,身体就倒下了。
萧岁温伸了只手,抓住他又宽又大的衣领,禄禄瘦小的身子险些从衣服里滑出去。
但即使如此,他也紧紧地抱着手中那个包袱。
“这衣服......”萧岁温欲言又止,他一只手拎起禄禄,但衣领实在太大,不得已,只能将禄禄单手抱怀里。
纪慕人看着萧岁温的模样,笑了起来。
萧岁温眸子转过来,略显腼腆道:“哥哥可别说出去。”
“将什么说出去?”纪慕人明知故问。
萧岁温将脸别到一边,道:“堂堂阎君,抱着一个小鬼,传出去......”
“堂堂阎君,毫无架子,出手救下一个柔弱小鬼,传出去,三界美谈。”纪慕人双手背在身后,几步跳到萧岁温身前,转身看着他道:“岁温其实很温柔。”
萧岁温一听,面颊微红:“哥哥小心,别摔了。”
刚说完,纪慕人脚下的石头一松,他向后跌了一下,萧岁温急忙伸手,紧紧拉住纪慕人。
纪慕人其实不会摔,但他知道萧岁温会伸手,无论如何都会,他也就任由自己“摔”,在接受萧岁温的“保护”。
两人相视一笑。
萧岁温所说的黑泉就在悬崖之下,他站在崖边,朝下面扔了块石头,没听到任何动静,只见一道白光闪了一下。
“就是这。”萧岁温回头,伸手拉着纪慕人,道:“哥哥抓紧我。”
纪慕人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往崖下跳。
本以为这悬崖很高,没想到刚跳下去,周身起了层冷气,紧接着纪慕人就听到野兽的吼叫。
萧岁温很快地松开手,环住纪慕人的腰,眨眼间,两人顺利落地。
纪慕人惊奇抬头,见四周都是林子,身后是一池子平静无波的水。
“萧岁温,你可算回来了!!”
纪慕人闻声抬头,见一只凤鸟俯冲而下,在空中化为一个少年,落到两人身前。
“你还活着。”萧岁温淡淡说了句。
“你有没有良心!”凛奴气喘吁吁,嘴角还有血迹,脸色发白,他移眸看了纪慕人一眼,愣了愣,道:“怎么,还顺手把殿下捞回来了?”
纪慕人看着凛奴眼睛上那朵沾了血的花,心中一阵刺痛,“凛奴,好久不见。”
凛奴喉结滚动,别过头,道:“见过殿下。”
“那小东西呢?”萧岁温看着四周,问道。
凛奴瞪大眼,道:“你管那叫小东西???我跟你说——”
话音未落,一只猛兽从萧岁温身后跳出,一声巨喉,狂风骤起,萧岁温刹那间兽尾高扬,瞳孔幽绿,回身亮出利爪,凭空一扫,那猛兽面上顿时燃起鬼火,不消一会儿整个身子都灰飞烟灭。
黑烟往凛奴脸上扑,凛奴眯起眼,挥了挥手,咳了几声,道:“萧岁温!你一把火能解决的东西,故意留给我斗了一天一夜??”
萧岁温却道:“我是帮你克服心魔。”
凛奴抬手就想给他一拳,但抬手间,瞟了纪慕人一眼,纪慕人刚好移眸看他,他松了松拳头,把手放了下去。
萧岁温回头,见到凛奴动作间的不自然,他没说什么,只是扫视四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而怀中的禄禄也被猛兽的叫声吓醒,在萧岁温怀里一骨碌坐起身,萧岁温见状手一松,将禄禄扔到地上。
禄禄摔在地上懵了一会儿,抬头就看见萧岁温身后长长的兽尾。
禄禄傻傻看着,“这,这是阎君吗......”
凛奴见萧岁温怀里这小鬼掉下来,十分惊讶,“你抱个小鬼做什么?难不成是你儿子啊?”
萧岁温一皱眉,道:“闭嘴。”
凛奴找到逗萧岁温的机会,一点不放过,叉起腰笑问禄禄道:“喂,小孩,你看你爹爹可真凶啊,你长大了——”
话没说完,凛奴只觉耳旁一道清风起,鬓边碎发随风乱舞,刺眼的亮光一闪而过,他拨开遮住眼睛的碎发,见纪慕人手中奈河剑血光如波。
玩笑开大了......
“殿下,不至于吧。”凛奴直起身子,望着奈河剑,嘴角颤了颤,“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神剑,不用展示了,收起来吧,收起来吧......”
纪慕人并没有看凛奴,他蹙着眉,正色道:“凛奴,站到我们身后来。”
凛奴一愣,“什么意思?”
凛奴不解,看向萧岁温,却见萧岁温龇着牙,紧盯着对面林子。
那有什么?
凛奴回头。
林中枝叶忽然响起来,不是某一处,而是......正片林子。
就好像有千军万马踏步而来,拨弄着挡路的枝叶。
凛奴这才觉得大事不妙,他退了两步,抹了抹嘴角的血,脸上的玩笑尽退。
到底是多邪的东西,让纪慕人和萧岁温都如此警惕,或者说......如此紧张。
凛奴死盯着林间,听这样的动静,来的可不是小数量,难道是兽群?
在这林子中,凛奴不好用凤火,他一把火可能会烧毁整座山,但萧岁温的鬼火不一样,可既然有萧岁温在这,纪慕人又何须再拿出奈河剑呢?
凛奴想着,发现身后的林子也有同样的动静。
他倏地转身,与纪慕人背对背,半响不见林中出来个什么,奇怪地偏过头问萧岁温,“喂,林子里到底是怪东西?刚才还没有啊。”
萧岁温道:“那是你没注意,这么多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萧岁温这句话说的很大声,林子里听得清楚。
“你说什么?人?林子里的是人?”
林中顿时金光乍现,身穿的金甲的士兵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一人停,千人停,瞬间团团将三人围住。
“我等奉天君之令,请阎君到天界做客,阎君还请不要抗拒。”
萧岁温和纪慕人同时抬头,看向空中脚踏祥云的三个武神。
“做客?好大的阵仗。”萧岁温走了两步,挡住了纪慕人,“这天界我已经去过了,礼尚往来,不如这次,请天君到冥界做一次客?”
三个武神料到萧岁温会如此,其中一人剑指萧岁温,道:“萧岁温,你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了,劝你不要不识好歹,我神界容不得半只妖,你若此刻束手就擒,我等也不动粗,免去不必要的伤亡,对大家都好。”
那武神看了一眼萧岁温身后的纪慕人,眼珠一转又道:“阎君,我们现在人多,你就只有一人,你可以保证自己不死,你又能保证三千天兵齐齐出剑,不会伤到别人吗。”
萧岁温蹙眉,咬了咬牙。
纪慕人一笑,站出来道:“几位好大的口气,别说三千天兵,就是三万天兵在这,也奈何不了阎君,至于你说的‘其他人’......”
纪慕人轻轻挥了挥奈河剑,烈风四起,所有天兵吓得抱头伏地,空中三个武神更是惊慌起来。
果然出了那地方,他灵气都回来了。
噗嗤——凛奴大笑出声,道:“天界的人原来都是孬种啊。”
三个武神见状,一下子火冒三丈,指着纪慕人道:“扶樱,你如今可不再是太子殿下了,使唤不动我们了!我们也不用怕会伤到你,众天兵听令——”
天兵齐齐列队,站得笔直。
“架弓——”
前面的天兵架起弓箭,那一只只金灿灿的箭头竟都带着幽色火光。
萧岁温皱起眉。
“怎么回事??”凛奴惊异,“他们怎么会用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