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危颜醒来时,时间已近中午,阳光热烈的铺满了大片的叶子树,树荫下的草丛里还残留着一些薄光。
她洗漱了一番下楼,厉明泽正在客厅里打电话,看到她,他嘴上简单地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厉明泽朝着危颜走来,狭长的眸子里暗涌着光源,那样的光芒生生不息,衬着那双漆黑如同孤岛一般的眸子竟然明亮起来。
“吃早餐吧。”厉明泽特地等危颜一起用餐。
早餐很丰盛,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喝了酒的缘故,早上醒来时,危颜没有多少食欲。
她随手拿起面前的冷牛奶,水润的杯沿还没有送到唇边,厉明泽的眉头微微一皱。
“牛奶是冷的,让人换成热的。”
危颜纤长的手指端着玻璃杯,确实可以察觉到牛奶是冷的。
厉明泽在国外居住过一段时间,他的饮食习惯比较西方化,牛奶喝冷的。
但是危颜过了太多年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她的胃不好,晨起喝不了过冷的东西。
管家立刻就让人换了一杯热牛奶,危颜撇了一眼送到手边的热牛奶,可却没有喝的意思。
厉明泽看了一眼腕表,“吃了早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不是要报仇吗?报仇的第一步,应该是了解当年的真相。”厉明泽拿着刀叉,优雅地切下了一块牛肉送到了嘴边。
再抬头看危颜时,他的目光闪现出了一瞬间的复杂,多种情绪如同扭花绳一样扭在一起。
唇边的弧度一凛,危颜端起牛奶干脆一口喝完,她说,“我饱了。”
营养师专门为危颜配的早餐她一口没动,厉明泽优雅擦唇,他知道危颜急于解开当年的谜团。
但是,厉明泽处处都可以纵容着危颜,唯独危颜在不惜身体的时候,他不会让步。
“把早餐吃了。”厉明泽又低下头,银质的刀切接着新西兰空运而来的牛排。
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一挑,目光垂到了盘中餐,危颜用讥笑的声音说,“厉明泽,你对我的好还真容易让人误会啊。”
厉明泽的动作一顿,他看着危颜,等着危颜把话说完。
“让人误会我好像答应了你什么,你才这么卖力地帮我。”危颜随意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西兰花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块。
空气像是一瞬间停滞。
厉明泽眸子里的光一明一暗,明暗接替后,厉明泽喝了口苏打水。
“昨天你说的话都忘了?”厉明泽有些不确定。
“嗯?”危颜嘴中含着食物,她略有一些疑惑和好奇地掀开眸子,带着鼻音的单音节尾调缱绻上扬。
“我昨天说什么了?” 慢条斯理地咽下了食物,危颜喝了口水,才开口。
等待着她慢动作的短暂瞬间,厉明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否认,“没什么。”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神情分明就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昨天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不说,危颜也无从得知。
吃了早餐,危颜换了一身装束,和厉明泽一起出门了。
这一次要去的是郊区的民宅,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小区,距离市中心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危颜慵懒地倚靠在真皮座椅,低头玩着手机。
突然,一个刺眼的名字跳进了危颜的视线之内,手机震动。
危甜甜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这条消息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意味。
“均易明天下午回国,爸让我告诉你,明晚一家人一起在德和一起吃个饭。”
四四方方的字体落进了危颜眼底,可却像是山体滑坡一样,坡顶的巨石滚滚而来。
危颜没回消息,摁灭手机,闭上眼休息。
上车后,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身边的男人,可是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轻微的表情都被厉明泽捕捉到了。
半小时后,迈巴赫在老旧的小区停了下来。
小区旧的像是一副掉了色的画,但是却很安静,这里居住的人少,大中午的在路上看到的也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感觉到车子停下,危颜睁开眼。
推开车门下车,危颜抬头看了一眼六层的小楼,楼道里有一些暗,声控灯早就坏了,生锈的铁门上贴着各种老年旅游团的广告,还有一些疏通下水道和开锁的广告。
楼梯的宽度只容许两个人经过,厉明泽和危颜并肩走着,脚步声回荡在相通的楼梯道。
走到三层,厉明泽停下,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精神奕奕的阿姨,她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
“林阿姨,这几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还好吗?”厉明泽微微低头,带着几分真诚的礼貌。
这让见惯了他桀骜又不可一世模样的危颜微微有些怔愣。
“还好还好,这都是托了你的福,这几天过得还算舒心,这老寒腿的毛病几天也没有犯了。”
林晚淑很热情,她简单的和厉明泽还寒暄了一番,随后又看危颜。
当她的目光凝在危颜身上时,不可思议的是,眼睛里面居然冒出了一层泪花,那泪花逐渐翻涌成层浪。
“你是颜颜吧?”林晚淑万分激动的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拉住了危颜。
危颜喉咙中一涌,林晚淑脸上的神情如同一颗巨石跌进了危颜的心湖里,翻起了浪花。
“我是危颜。”
话还没说完,危颜就被一个比她矮了一大截的人抱住了,危颜的双肩一缩,她乖乖的被林晚淑抱着,感受着她身心俱颤。
“颜颜,回来了就好,我还以为咽气之前见不到你了。”林晚淑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危颜的后背。
“林阿姨,我们进去说话吧。”厉明泽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谦逊和恭敬。
“你看我真是高兴得糊涂了,让你们在门口站了半天,赶紧进来吧,我去给你们倒杯水。”林晚淑拉着危颜的手进屋。
看得出来,她很喜爱危颜。
危颜自诩见过了大风大浪,可是这一刻,她就像是一个得到糖的小孩子,有一些不知所措地观望厉明泽。
林晚淑去厨房倒茶水,厉明泽眼里含着温润笑意的问她,“林阿姨的厨艺还和十几年前一样好,今天中午要不要留在这里吃饭?”
“知道你们今天中午要来,我可是大老早就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菜,你们今天中午就留在这里,一起吃个饭吧。”林晚淑热情的把水送到了危颜手上。
危颜接过杯子,看着面前这张脸,可是搜刮了记忆的角角落落,都没有找出什么记忆片段。
林晚淑看着危颜,目光带着柔惜和怜爱,还有心疼。
她开口,因为感动双目里冒出泪花模糊了视线,但危颜可以感知到那眼里的光芒清楚明晰。
“颜颜,你不记得我了吗?”林晚淑用叙旧的口吻问她。
危颜放下水杯,她不记得了。
林晚淑的语气里透出一股悲伤,还有无力,甚至还有悔恨。
“十七年前,我在危家当管家,那个时候你可喜欢黏着我了。”说起以前那些美好的事,林晚淑的脸上露出了一派祥和。
“你说我这个人也真是眼拙。何京京进了危家三年的时间,我才发现她和老爷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说到这里,林晚淑又恨的咬了下牙关。
她为危颜还有她母亲感到不值得,危颜母亲是名门闺秀,家谱往上几代都尤为显赫,危颜又这么聪明机灵,他爹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粗俗又爱占小便宜的女人。
林晚淑忍不住叹了几口气,“当时我发现了何京京和老爷之间的关系不一般,我警告过何京京,但是何京京没听,而且她还威胁我要我在危家待不下去。”
当时的林晚淑是管家,何京京只不过是依附着老爷存活下去的一个小保姆,林晚淑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谁知道,就是林晚淑的大意轻心,让她钻了空子。
林晚淑一拍手掌,“你被绑匪劫走的那天,原本我是陪着夫人还有你一起在商场买东西,都怪我一时大意,接了何京京的电话,跟她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一时火气上来就没有看住你,结果你就丢了。”
林晚淑低着头,开始抹眼泪。
跟随着她的叙述,危颜想起了一些事。
“当时我以为你是不小心被绑匪劫走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颜颜,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之后,夫人就卧病不起了,何京京那个贱女人越发摆出了女主人的架势,鸠占鹊巢。”
“我有一次得知找到一个跟你相似的小女孩时,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和老爷,可是意外的在书房门口听到了何京京和老爷之间的对话。”
“听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被绑匪劫走根本就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何京京密谋的,因为她怀上了老爷的孩子。”
真相就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当人朝着真相迎上去,也就自捅了自己一刀。
林晚淑泪眼朦胧,她紧紧的拉着危颜的手,“颜颜,对不起,没能把你早点找回来。”
心里早就是一片冰川,遍地逢枯,知道真相,也不过是让危颜的心更冷一点,更狠一点。
“没……”事字还没有出口,厉明泽一手落在了危颜的腰间,他打断了林晚淑哭哭啼啼的话,“林阿姨,到中午了,我们也有些饿了,不然我们先吃饭再说吧。”
林晚淑连忙点头,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你说我上了年纪就是这样,说话一旦上头就把正事给忘了。你们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小小的客厅只摆下了一张木质沙发,和一张茶几,以及电视和电视柜。
“你早就知道当年的绑架不是意外。”危颜用肯定的口吻说。
厉明泽坦诚的迎上了她审判的目光,“我知道。”
“那为什么等到现在?”危颜卷进绑架案是意外,但是那场绑架的绑匪本来的目的是厉明泽。
“因为……”厉明泽拖缓了语调。
他一点一点凑到危颜耳旁,用温热又极致危险的语气说,“我要把他们亲自交给你处置。”
氛围到浓处,林晚淑又忘事的走了出来,从厨房出来转个弯两步就是客厅,她正好看到了厉明泽和危颜保持暧昧的姿势。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厉明泽像是暧吻危颜。
看得她老脸一红,连刚才悲伤的情绪也跟着退潮,她羞羞脸的说,“我忘拿东西了。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危颜解释。
她一掌推开厉明泽,心贴着他的心口处时,感知到了一阵铿锵有力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