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缪尔喜欢在各种奇怪的情况下捞取奇怪的人才,然后利用他们的弱点要求他们在内战中为他获取各种情报,被他在奇怪情况下捞到的人才也不止卡特兰托一个。
记忆里萨尔弗莱诺很快就会被莱缪尔揪去给他打工,但他得到这个“工作机会”的起因却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抽象的观感。
小说家说他是“帮邻居强出头用巫术医闹”,然后被圣殿骑士当场抓获,再然后就被正好需要一个法师密探的莱缪尔悄悄摸摸捞出来了。
非常巧的巧合,莱缪尔原本就想捞个法师给他办事,所以特地去了趟教会在布瑞特利亚关押法师的监狱,在一群正在等死的法师中选中了懂得少有人会的读心术和物品影像回溯术的萨尔弗莱诺,以帮他办事为条件协助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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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月过去后,当结束一天课程的卡特兰托在深夜的庄园遇到了初来乍到一脸懵圈的萨尔弗莱诺时,一问才知道,害,这也能叫医闹?这也能叫医闹??
总之整件事确实是非常抽象的。
“事件的起因是我在废城区的倒霉邻居,是兄妹两个人。”萨尔弗莱诺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穴,“那个小女孩得了轻型伤寒,本来用一种更加便宜安全且常见的草药就能治好,就算不吃药好好休息补充营养也能慢慢痊愈。但她哥哥不知道,被一个败类利用信息差兜售了一种成瘾药物,长此以往很容易造成小女孩要靠喝那种药才能续命的假象。”
“你是怎么知道的?”卡特兰托的尖耳朵竖了起来。
萨尔弗莱诺一脸不愿回忆:“那天我依然在家门口摆摊占卜,一偏头就能看到小女孩蹲在她家门口喝着什么东西,味道飘得很远,闻起来很像一种我在药剂学课上辨认过的成瘾品,我就问那孩子怎么拿着一瓶有成瘾性的东西在喝。”
萨尔弗莱诺没有系统学过医学,只会用魔法愈合伤口,但他略懂一点药剂学,闻着味儿就能觉出“药”可能是一种成瘾品。
“她告诉你那是治病的药?”卡特兰托当然知道。
萨尔弗莱诺双手捂脸:“我提醒那孩子千万不要再喝了,再喝就真的要成瘾了。然后随手送了几瓶真正对症的药,顺便套出了那个败类的住址,把他家里的粮食变成了马粪、货币变成了榆树叶子、储水和酒变成了毒液。”
“结果因为做得太嚣张被圣殿骑士抓了个正着是吧?”卡特兰托拍了拍萨尔弗莱诺的肩膀,“你没错,我要是你,妥妥会直接把他本人给变成尸体。不过这样做确实很危险,就算是在矛盾还没激化的世代,你这样也是会被抓的。”
其实卡特兰托更想说:别心疼任何人类,心疼人类会倒霉一辈子。
“大胆,敢对医生不敬,还想不想在地面上混了?”一句戏谑的打趣从背后飘来,两精一回头,是莱缪尔?
萨尔弗莱诺退了一步。
卡特兰托站到了一边,一边想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一边想她现在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万一有什么秘密任务要发布呢?
“卡特兰托,你也留下。”莱缪尔清了清嗓子,“明天你们假扮成普通的精灵侍从,跟我一起去西莉雅的夏日舞会。至于具体需要干些什么,看我眼色行事。”
两个倒霉蛋背后一紧,不详的预感在此时此刻猛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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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发前,两个倒霉蛋都收到了一套用宝蓝色素缎制成的裤式套装,尽管这种缎料对仆人来说是有些奢侈的,但这种有点奢侈的套装却自有其用处:穿着这种制服出现在重要场合的仆人都只需要听自己直属雇主的指令,不必理会其他人。
简直就是把“我是间谍”写在脑门上的一种装束。
实际操作中穿着这种套装,真不会让敌方上下都注意到穿套装的家伙哪里不对吗?
原稿中这个任务只有萨尔弗莱诺参与,但现在,她和萨尔弗莱诺都在。
然而原稿中只说了这是个任务,没说具体要干些什么、造成了什么后果,卡特兰托即使知道了剧情,也还是懵圈的。
她只记得西莉雅是布瑞特利亚王国维德斯洛姆王室最小的公主,比莱缪尔小很多,跟布拉坎差不多大。
莱缪尔还有个妹妹名叫辛西娅,只比他小两岁。
现在的女王名叫伊迪斯,她的伴侣查理亲王是她的表弟。
尽管辉耀城教区的主教援引过《创世圣歌》里的戒律劝说王室不要复兴蛮族时代的近亲通婚的陋习,至少要远出三代以外,但维德斯洛姆王室却还是在赶走伽里亚(Gallia)人后重拾了他们还是“北方蛮族”时的近亲通婚传统。
维持血脉纯净只是借口,否则维德斯诺姆家族刚刚获得布瑞特利亚统治权的时候就开始这种行为了,真实原因就是为了避免本就难以集中的权力体系变得更加复杂和分散——毕竟“我的附庸的附庸,不一定是我的附庸”。
但不得不说,就算搞了两代的近亲通婚,权力集中不起来还是照样集中不起来,这两件事本身就没什么关联,前两代属实是有些想当然了。
再加上这一代王室后代的免疫系统和智力都多少有点问题,且每一个人都对这种问题是自知的。所以不管继任者是这一代中的谁,她或他都会将伴侣选择的范围扩散得更广,如果远亲中就有更满意的人选,那就不选择近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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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现在让我们看看西莉娅公主的夏日舞会的现场——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场单纯的舞会,因为现场的精灵侍从太多了,而众所周知,精灵是一个非常适合担任间谍的物种。
萨尔弗莱诺假装没礼貌地靠在墙角背着手,其实是在暗暗施法观测在场各贵族脑子里的东西;而卡特兰托则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地藏在各种角落里偷听,再把偷听到的流言和秘密悄声告诉莱缪尔,有时她甚至能搜集到一些能作为把柄使用的文件残页或者小物件。
这些可耻的秘密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不管莱缪尔要对付的是他的兄弟姐妹还是王国里可能有威胁的贵族。
卡特兰托在暗处东奔西跑,偶尔也会闪过“这么简单的‘权谋’要是写成小说剧情肯定会被追着骂”之类的想法,尽管权力斗争本身就是这么蝇营狗苟且毫无美感的。
回程的马车上,莱缪尔和两个穿着高级仆人制服的间谍一起坐在车厢里,他今天心情很好,因为他又掌握了许多或许能派上一些用场的信息。
他在说些什么?萨尔弗莱诺低着头认真地听着,但卡特兰托的头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在打瞌睡,莱缪尔也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不在意,继续高谈阔论。
她精神很不好,只隐约听见了什么“你们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跟别的尖耳朵不一样”云云,瞬间觉得无名火起,又想割掉莱缪尔的喉咙和头皮了。
卡特兰托又想到,她今天做的事用地球上另一种语言体系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损了功德”,随后反应过来那只是贵族间的内斗,这功德要损也损不到她头上。
正瞌睡着,莱缪尔蓦地转头看向卡特兰托:“我新建的那个庄园还没起名,要不你来?”
萨尔弗莱诺见卡特兰托还在瞌睡,吓得赶紧把她摇醒。
卡特兰托停止点头瞌睡的动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把一只手背在背后悄悄比了个中指。
原文中那个庄园的名字是莱缪尔押着萨尔弗莱诺帮他想的,似乎叫“星河山庄”,介于中规中矩和土里土气之间的一个名字,卡特兰托想让这个庄园听起来更土味一点,于是说:“蓝宝石山庄可以吗?”
“那就这样吧。”莱缪尔竟然就这么采纳了。
这家伙真的不在意那个庄园叫什么名字啊!
想起瞌睡状态时隐约听到的那句“夸奖”,卡特兰托有些恶心,很想直接吐在马车上。
当然没有真的吐。
但她是真的彻底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她的教室兼宿舍里。
是的,卡特兰托不跟别的同事住一个宿舍,且上课和休息都在一个地方,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很特殊。
莱缪尔不想让太多人察觉自己雇了个法师干灰色工作,就让萨尔弗莱诺住在小教堂的备用房间,且只能从隐藏的通道出入。
布拉坎跟莱缪尔住一起,是大卧房里用作书房的一个隔间,可以保证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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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一如模糊的一周目记忆与那份谜之手稿所言,不知何时才能出现一些能找到突破的变化。
新的一天,新的课程,繁忙的学习让卡特兰托几乎要把昨晚的奔忙忘掉大半,直到午休瞎溜达的时候在庄园大门口撞见了萨尔弗莱诺,才想起这家伙也被捞来打工了。
萨尔弗莱诺似乎遇到了大麻烦,被三个人类同事围着,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
眼距窄得近乎畸形、一脸刻薄像、脸擦得雪白的人类男同事,正左手托着右肘、右手捏着兰花指,扭来扭去地骂骂咧咧;脸色蜡黄、青蛙眼睛的人类男同事则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在骂;而那个梳着锅盖头的人类女同事虽然情绪稳定,但也时不时地顺着那两个骂人的家伙说话。
她还记得这三个路人同事的名字,兰花指叫“道文斯玛”,青蛙眼叫“道文斯”,锅盖头叫“道文苟斯”。
卡特兰托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你再说谎”“我是在帮你做你该做的事”“你快给我去找”云云,别的都听不太清。
救命啊!卡特兰托想起了自己在地球时那些难缠的同事,再加上生理期本就脾气暴躁,现在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他们两拳。
等她反应过来时,道文斯玛已经挨了她一顿老拳,糊着厚粉底的刻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内眼角贴在鼻梁上的三角眼成了熊猫眼,头发都被揪掉了不少。
道文斯玛挨了揍,三人组总算安静了,只用十分鄙夷的眼神瞪着两个精灵。
“说吧。”卡特兰托看向惊惶的萨尔弗莱诺,“发生什么了?”
萨尔弗莱诺深呼吸了一下,才说:“老管家的账本丢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帮手三人组里绝不可能有老管家,毕竟他们都不老。
卡特兰托略一思索:“老管家着急吗?”
萨尔弗莱诺捏着自己的头发梢:“他说那问题不大,找出来就行了。”
卡特兰托指了指帮手三人组,问:“那他们急个什么劲儿?”
萨尔弗莱诺放开自己的头发梢:“他们都认定是我弄丢的,还认定我说谎了。”
卡特兰托眉头一皱:“老管家觉得是谁丢的?”
萨尔弗莱诺耸了耸肩:“老管家只说,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谁都不妥当。”
这件抽象的小事在“白与金的布拉坎”中也是一笔带过的,原书中说萨尔弗莱诺被老管家的帮手三人组指控弄丢了账本,但莱缪尔认为他还有用就没追究,而老管家宁愿重新做账也不想闹得一地鸡毛,就这么和稀泥和过去了。
但那三个指控萨尔弗莱诺弄丢账本的角色让卡特兰托想起了她作为黎璞在地球打工时的种种委屈,以至于她现在只想出一口恶气。
尤其那三个人类的长相都一个比一个眼熟,每一个都跟她在地球时霸凌过她的同事有几分像。
在塔勒维尔世界,即使是人类也不全是典型白人长相,那些长得比较类似非裔或亚裔的人类也是存在的,而且确实是没有“非人”混血的人类。
而且道文斯玛的长相甚至还是霸凌她的同事和大一时一个极其令人作呕的室友的综合体。
所以卡特兰托也顾不上什么“劳动人民之间一定要团结”了,同事?不是人。
卡特兰托咬了咬牙,往被揍得趴在地上的道文斯玛的腰椎处狠狠踩了一脚:“重新做账多麻烦啊,为什么不分析一下,账本到底在哪儿呢?”
萨尔弗莱诺一时反应不过来:“你是说……”
卡特兰托冷笑:“它们都直接指控你说谎了,一副找不到账本就要你命的架势,那就再闹大一点,看看到底是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