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座位是根据上一次考试的全年级名次来安排的。
座次表张贴在走廊上,前排挤满了人,嘉南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被分到了9班。
走廊上乱糟糟的,随处是嬉笑打闹的人群,丝毫没有考试的紧张氛围。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说研学会安排在月考之后。
每年高二的校外研学活动,是一中有名的特色课程。
外出研学,约等于短期旅行。
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这项活动。
但校方一直没把日期定下来。
这次传出了具体时间,消息来源不知道靠不靠谱,不过不妨碍许多人因此而雀跃。
下了早自习,嘉南抱着书包去9班。
她在陌生的教室门口碰到了几个同班同学,孙汝敏也在其中。
大家同考场。
孙汝敏今天化了妆,还戴了美瞳,瞳孔的颜色带着淡淡的灰调。
明明很好看,却让嘉南想起动漫里某种兽类的眼睛。
嘉南从中间几排开始寻找贴有自己准考证号的座位。
“在五组四号哦。”孙汝敏跟外班的几个同学聊着天,突然出声提醒。
嘉南见孙汝敏望着她,才反映过来她原来在跟自己说话,将信将疑地走向第五组。
五组四号课桌的左上角,确实粘着嘉南的准考证。
嘉南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了。
孙汝敏为什么清楚知道她的座位?
如果只是先前路过看见了,会刻意去数几组几号,然后记住,做到脱口而出吗?
铃声打断了嘉南的思绪。
监考老师进考场,分发试卷。
嘉南将卷子往后翻了翻,检查是否有缺漏,粗略一看,文言文是课内的,现代文阅读考了一篇迟子建的散文,她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拿起笔开始答题。
后半程,嘉南隐隐觉得有人在看她,目光灼灼。
她心想多半是错觉,就像有的人总感觉听见手机响了一样,但她还是没忍住,回头扫了一眼。
后排的孙汝敏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微怔,随即缓缓露出一个笑。
两人长达好几秒的对视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讲台上传来两声警告的咳嗽。
嘉南转过头,继续做试卷。
她只剩作文还没有写。
这次考的是材料作文。
给出了两则关于月亮的材料和一段提示。
“晴时看月,雨时看月,各有不同;初一观月,十五赏月,各有不同;各人看月,各有不同。”
请根据材料和提示,自行立意,写一篇不少800字的作文。
文体不限,题目自拟。
嘉南思索了会儿,在草稿纸上列出提纲,很快有了思路。
不知不觉中,时间飞逝,广播里传来考试时长播报,还剩最后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试卷被监考老师收起,孙汝敏的作文刚好收尾。
她写了篇中规中矩的议论文,心里却有另一番想法。
四时看月,各有不同。各人看月,各有不同。
春夏秋冬,朝昼夕夜,阴晴圆缺,我一人,偏要全看它所有的样子。
起雾时,看它罩着薄纱飘飘渺渺,便想晴朗时,看它露脸,色如春晓。
临近十五,见它团团圆圆,便想廿一,看它缺了一角。
见它缺了一角,还要看看它被生生剜掉大半,只剩一把弯弯镰刀。
想看它满时什么样。
亏时什么样。
破碎时什么样。
想要摘下月亮,拥有月亮。
也想掷碎月亮,遮盖月光。
—
中午,大家在本班的教室午休。
嘉南回到自己的座位,听见前桌跟周围几个同学在为病句题的答案争论。
大家的意见不统一。
这次的语文选择题难度大,出了许多迷惑性选项,嘉南心里也没有把握。
由于班主任没来巡逻,教室里根本安静不下来。
班长李思站在讲台上维持了两次纪律,要不了多久,各种说话声又会从四面八方奏响。
嘉南做了套小题,保持手感,想要让下午的数学考试变得顺利一点。
她翻到了试卷上陈纵昨晚留下的笔迹。
在一道等比数列大题旁,他替她详细解析了题干,一步步拆分给她听。
嘉南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变得没有那么容易集中,她没有听懂,陈纵讲解了第二遍。
后面又说了第三遍。
嘉南终于吃透了这道题。
可惜下午的数学试卷上没有出现类似的数列大题,反而多了令嘉南头疼的应用题,她考得一塌糊涂。
刚要收拾书包,外面走廊上突然传出一片沸腾的欢呼。
很快,消息传进教室。
——月考后研学的消息是真的。
年级主任亲口承认了。
等月考的最后一堂英语考试结束,学校召开大会,正式宣布了研学日期就定在周六。
考试带来的乌云顷刻被驱散,大家沉浸在即将出行游玩的喜悦当中。
关于研学,学校一向奉行“鼓励参加,学生自愿”原则,不强行要求。
大会结束,各班依次解散,密密麻麻的人堵住了通道。
嘉南跟着大部队缓慢地朝前挪,考虑着究竟要不要报名参加。
放学后,嘉南直接去了文化宫。
门卫室的门把手上挂着份零食,章鱼烧和烤玉米的香味交织着,从塑料袋里飘出来。
嘉南推开虚掩的门,陈纵仰躺在椅子上,帽子摘了盖住脸,两条腿交叠着搁在桌上,愈发显得笔直修长。
陈纵听见动静,掀掉帽子。
发现外面的夕阳已经快落山。嘉南站在门口,身后影子被拖得老长。
“我今晚能不能待晚一点?”嘉南问。
陈纵点了下头,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喝了口水,说:“随你。”
意思是会等嘉南,然后再锁门。
嘉南指了指门把手上的袋子,问:“你的吗?”
再不吃,过几分钟里面的东西就要凉了。
“不知道谁的。”陈纵说。他似乎也不打算管。
最近总会凭空出现一些投喂,陈纵置之不理,再过几天,等那些人兴趣消退了,就不会再来了。
嘉南忽而漫无边际地想,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新的人成功加上他的微信好友。
—
这天嘉南果然待到了很晚,刚好赶上十点半的末班车。
她和陈纵一起搭公交回到打碗巷。
“你为什么不骑摩托车上下班?”走在路上,嘉南忽而问。
陈纵说:“晚上冷。”
“原来你也怕冷啊。”嘉南的语气感慨。
陈纵看她,“我不能怕冷?”
嘉南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给陈纵。
是个非常小的、可以握在掌心的暖手宝,圆圆扁扁的,上面印了只白色的小羊图案。
带着温度塞进陈纵掌心。摸起来光滑,像颗被烤热了的鹅卵石。
巷子里有家小卖铺,还没打烊。
嘉南透过窗口,招呼了一声,跟老板娘要了两盒儿童霜,小时候常用的老牌子。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十元纸币,从窗口递进去,等着老板娘给她找零。
陈纵盯着她手里粉色的纸盒,“儿童霜?”
“当护手霜用,便宜又好用。”嘉南说。她撕开包装,挤出一小团,在手上均匀抹开。
因为在吃药,她的皮肤变得比之前更干燥了。
“你要吗?”嘉南拿着儿童霜,问陈纵。
陈纵摇头,把暖手宝也还给了她。
小卖部的窗玻璃上贴着一张显眼的大日历,嘉南视线在上面搜寻,看到了四月十五号,这个对她来说非常特殊的日子。
那不仅仅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她望着那些规整方正的油墨印刷的数字,框在一个个小格子里,感觉自己也被时间圈住了。
她那么被动,必须要忍耐到成年的那一天,柳曦月当年留下的承诺才会兑现。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文化宫。
—
睡前,嘉南又在纸上确定了一遍日期。
嘉辉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嘉南盘腿坐在床上,手机在床的另一头,离她很远。她俯下身体,伸长了手,勉强才能够到。
印象中,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跟嘉辉联系了。
就算联系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父亲和女儿之间的距离被远远拉开了。
她按下接听键时,嘉辉的大嗓门传过来:“嘉南,明天来家里吃晚饭,爸爸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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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