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容器看到,那实在是个很漂亮的青年修者。
一袭银纹光华流转的素色白衣,勾勒出他肩平背直的清瘦身形,挺拔的身姿满身矜贵,风骨天成。
容器眨了眨眼睛,看向对方面庞。
那是张很精致的脸,但似乎身体欠佳,唇色浅淡,对方刚缓过一阵轻咳,有些苍白的面色中带着病气的脆弱。
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认真看向自己,他眉眼温柔,如皓月般温和皎洁。
看到自己满身湿漉漉的水迹,那人似乎有些意外,挥手施展出一道术法。
容器看到一道银芒落向自己,他有些紧张地绷紧身躯,却没躲闪,他的触感仍未恢复,却用视线看到自己身上恢复了干燥,这一瞬他竟生出一种舒适的幻觉。
那人看着术法落在他身上后的反馈,似乎怔了一下,又接连施展了几道术法。
容器感到了轻松,无关触觉,而是灵魂的轻松,容器迟钝地意识到,这十二年来他所吸纳的魔息都被眼前的人驱逐净化。
然后是感官的过载,被封印的其他感官刹那间尽数恢复。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着这个世界。
夜色,月光,微风,花香,周身的温暖与干燥,这一切让他着迷。
容器感受到莫大的幸福,而这幸福与面前的人紧密相连。
他迟疑地开口,他在意识中与魔交流过,张口发出声音却还是第一次,他的嗓音因生涩而显得语调怪异:“你……是谁?”
那人认真地看着他道:“岑风倦。”
岑风倦的嗓音清润动听,如山涧清泉,他听到对方又道:“小友如何称呼?”
容器道:“他们叫我……容器。”
岑风倦愣了一瞬,脸色瞬间冷下来。
容器刚恢复感知,对他而言,每种感觉都陌生而惊喜,可看到岑风倦神色变化时,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蓦地收紧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让他感到厌烦。
他更厌烦的,是可能被岑风倦厌弃的自己。
岑风倦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追问道:“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容器思索着,拿下了那块始终挂在他脖颈上的玉佩。
离开他身体后,玉佩上浮现出了几行小字:
“此玉佩被老衲设下检测阵法,一旦感知到离开施主身体便被激活。”
“施主能拿下玉佩,必是五感之封印已被解除,然施主作为吸纳魔息之容器,肩负守护天下之重任,万不可擅离万魔渊。”
“愿施主戒骄戒躁,以守护天下为己任,面对魔息侵扰亦能保持本心。”
“老衲有慎行二字赠与施主,望施主以邬野之地名为姓,以此慎行二字为名,时刻告诫自己自身的身份特殊,行事须处处慎行。”
玉佩上还有道追踪术法,只是之前被邬凌贴身佩戴,他一身魔息干扰了术法的运行,此刻玉佩被取下来,追踪术法随之自行运转。
容器看着玉佩,并没有生出什么情绪,反倒是岑风倦的眉峰一挑,面带怒色。
他一把捏碎了玉佩:“秃驴好生高高在上。”
容器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因怒意更加明艳,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人的冷眼和怒意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在为自己的遭遇鸣不平。
岑风倦看向眼前的少年,觉得不如由自己来为他取个名字。
少年多年来一直漂泊于邬野,这片贫瘠土地是他与世界唯一的关联,因此仍是以邬野之地名为姓不变,但岑风倦想要取的名字,却和老和尚取的截然不同。
岑风倦看着少年:“那便叫你邬凌如何?”
容器,不,邬凌看着他。
岑风倦对邬凌露出笑颜:“意当凌云的凌。”
岑风倦样貌真真是生得极好,平日里都冷着眉眼,尚且让旁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此刻一双杏眸微微弯起,似三月春水融进琥珀般的眼眸中,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邬凌凝视着他,说:“好。”
岑风倦对邬凌伸出手,却又在伸到邬凌面前时缩回了指尖,在邬凌的视线下,他又自袖里乾坤中取出了什么。
岑风倦这才扬唇,俯身对邬凌摊开手,带着清浅笑意道:“邬凌,你可愿和我一起走?”
邬凌纯黑的眼眸看向岑风倦手心,看到了他白皙掌心中放着的东西——
那是一颗糖。
邬凌蓦地怔住了。
砰……砰……
他听到清晰无比的震动,源自自己胸腔的震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如擂鼓一般重重地声声敲响。
邬凌抬眼看向岑风倦,有太过炽热的感情在他胸腔迸发,如洪流喷薄而出,如野火焚烧四壁,他恍惚听到自己心脏被燃尽的声响。
可他浑不在意,他只是抬头,看向对自己伸出手的岑风倦。
皎皎月光下,岑风倦薄唇轻抿,眉眼带笑。
如焰,如梦。
邬凌怦然心动。
他本能地阖眸,遮住眼底的情绪,然后紧紧握住了岑风倦伸来的手。
邬凌道:“我愿。”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流出泪来,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听到岑风倦说,自己以后会是他师尊,会把他培养成为天道之子。
邬凌只是应:“好。”
他们走在回岑风倦住处的路上,几个混混拦路抢人钱财时,岑风倦随手一挥便揍得人屁滚尿流,而路过一位推车的瘦弱老叟时,岑风倦弹指助了他一臂之力。
邬凌将一切尽收眼底,眸中有红光闪动,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想靠近岑风倦。
他想拥有岑风倦。
他想让这个人……由自己占有。
岑风倦习惯保护弱小,那他就扮做弱小。
岑风倦习惯伸张正义,那他便满身正义。
由容器变成邬凌,他第一次感到了活着的感觉,他的心脏在偏执的占有欲中燃烧,烧尽了十二年来对世界的疏离。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岑风倦面前表现出这一面。
“师尊。”
邬凌抬眼唤岑风倦,听上去怯懦而乖巧,岑风倦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便露出微笑。
邬凌知道,自己不会对岑风倦放手。
邬凌,作为梦境主人的邬凌用第一视角再一次亲历了这一切,他勾起唇角,即使知道这是梦,他只是在梦中重温与师尊的初遇,依然萌生出巨大的快意和执念。
梦中邬凌的身形变换,直到成为十七岁少年的模样,他依然牵着岑风倦的手。
然后,他的脸色突然一僵。
另一个邬凌出现在他梦中的岑风倦身后,那是一个更成熟、更高大的他,有一双血色的红眸。
那个邬凌抬手,以手掌遮住了岑风倦看向他的视线,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我的。”
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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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