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去了哪里?”
崔平扭头。
李望韫半眯眼倚靠着车壁,面上带着一圈酡红,口中嘟囔,不知方才在宫中喝了多少酒,醉得不轻。
现在两人已经是在回去的路上了。
方才他和梁沐霖见面时,太子与其亲眷正热闹,他原本料定宴会不会很快结束,李望韫脱不开身才放心离去。谁知皇上不知怎的突觉不适,听说那会儿咳得厉害,六皇子满心担忧,赶忙扶皇上回宫休息。
太子孝心,当即请辞,携太子妃去佛堂祈福。
几位重要人物都离席,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众人纷纷告退。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李望韫回来,却没找到崔平,便请了宫人出来寻。
宫人找到崔平的时候,他正和梁沐霖待在一起,差点就被对方看见。
听说宴会已经散了,他匆匆赶回,只见方才喧哗的殿堂一下子空了下来,李望韫站在门口,冷着脸一言不发,凤眸微沉。
崔平心道不好,可走近了才发现李望韫安静得不同寻常,原来早就醉了。于是他松了口气,引着对方一路走出宫门,将他扶上马车。
此时李望韫又问起来,崔平也不知他有几分清醒。
他低声回:“没去哪,只是觉得殿里太闷,出去走了一圈。”
李望韫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正当崔平以为他要发难,他却只是皱着眉,有些不耐地拉了拉衣领,没再细究。
崔平于是松了口气。
空气安静下来,想到刚才和梁沐霖说的话,他脑子还有些乱,便借着发呆慢慢整理思绪。
他低着脑袋,浑然不知李望韫三番五次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崔平不知道,他以往在李望韫面前,为了隐藏总是表现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现在李望韫醉了,他便不由自主褪去几分伪装,双手安稳地交叠在膝上,眉目间显得十分沉静,眼尾低垂着,却无端泛着遥不可及的冷意。
他这副模样叫李望韫一下看得失了神。
他眸色微动,顺着崔平的脸悄无声息向下流转。
今日出门前让崔平换上的衣服,是他吩咐下面人按照他的尺寸精心裁制的。这块料子是去年皇后过生辰时赏下来的,乃藩国贡品,见过的人极少,李望韫是少数几个能看出贵重的人。
这衣服穿在崔平身上,衬得他像褪尽尘埃,重新生出光彩的明珠,璀璨夺目。
李望韫一动不动。
大抵是喝了太多酒,竟觉得空气有些热了。
他蓦地推开窗户,硕风扑面而来,然而那零星寒意却几乎没起什么作用,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他胸口搔抓,还妄图不停拉着他往下坠。
李望韫轻轻攥住窗沿。
车窗开的时间有些长了,崔平受凉,无意识地抬眸望来,与李望韫那泛着病态红晕的眼眸不期而遇。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瞥见被风吹得响动的窗户,沉默了一瞬,道:“世子,你刚饮过酒,吹风恐着了凉,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崔平说这话,当然不可能是关心李望韫,只是他生病之后脾气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他早就领略过,并不期待那样的情况发生。
李望韫手还搭在那儿,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动,只微微一扭头,情绪不明:“过来。”
崔平短暂迟疑后,起身朝他靠近了些。
国公府车马的规格很大,他动了后,自以为靠得很近了,其实两人之间仍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他却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李望韫看了他许久,崔平不解其意:“世子哪里不舒服?”
他不答,一双凤眸直勾勾盯着他,被醉意浸润得有些濡湿,他突然将双腿分开些:
“坐上来。”
咫尺的声音清晰传来,像隔着一层模糊的迷雾,危险得让人心颤。
崔平脑子空白了一瞬。
这三个字在他耳边回响了几下,突然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
他虽是李望韫名义上暖床小宠,但除了之前那两次以外,李望韫根本就不会主动亲近他,为何突然……
没等他想明白,李望韫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身上好凉,你帮我暖暖?”
此话充满了别样的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暗含的意思。
崔平忍不住打断他:“世子,您醉了。”
李望韫脸色一下子变冷。
马车拐了个弯,帘子被冷风吹起,俨如春日逢雪,激得人直打寒噤。
崔平却再没心思去管窗户,他顶着压力,想退回原位。
一直苍白的手却伸了过来,拦腰截住他,下一刻直直将崔平拉回去,带入自己怀中。李望韫扣着他的后腰,将他按坐在自己腿上,崔平以一种不雅观的姿势跨着,两人双腿贴得紧实,崔平动弹不得。
李望韫身上并不像所说的那么凉,反而格外烫,烫得崔平眼都红了:“放开我。”
他身上全是僵的,生出难以言喻的抗拒,想一把推开李望韫,却先被其扣住下巴:“安分点,定亲宴已经过了。”
李望韫细长的手指按住他的唇珠,呢喃道:“我知道我醉了,有些事情醉了也能做。”
“会吗?我上次在宫里帮过你,你知道该怎么弄?”他一句接一句,仿佛已敲定了所有,根本没给怀里人的拒绝的余地,或者说不在乎。
提起上次的事情,崔平仍历历在目,他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李望韫想干什么。
但他怎么可能……
“我不要,我不会做那种事情。”他毅然决然。
李望韫冷冷看着他。
崔平心里一凉,李望韫骄横荒唐,想得到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不顺他的意该怎么收场?他的确是想过为了报仇要牺牲一些事情,当初答应给李望韫暖床也做好了献身的准备。可要如李望韫那般,他确实做不到。
他只觉得恶心。
崔平手指握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一直不情愿难免引得李望韫怀疑,他也想说服自己不管不顾,报仇为快,可有些情感不是他能控制的。
让他放.荡地跪在仇人脚下取悦他,比杀了他还难受,况且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控下死口让李望韫断子绝孙。
崔平眼睫颤动着,挡住眼底锋利的杀意,他思索再三,折中道:“世子,我用手帮你好不好?”
左右李望韫不过是想疏解,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差别。
“不好。”李望韫毫不犹豫拒绝,甚至直接道:“我身边不需要不识时务的人,既然你不想,那你便收拾东西离开国公府吧。”
此话一出,崔平顿时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凉了。
怎么办?
他咬着嘴唇,想不出个所以然。
李望韫在他没有血色的唇瓣上看了许久,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将脑袋靠在了崔平的肩头,视线顺着他的腰背一路下滑,落到自己手掌掩盖的地方。
指尖隔着衣衫在后腰滑动了两下,引得怀中人颤起来。
他似醉尤醒,眸色转深,施舍般地给予了第二个选择:“不想用上面,那就用这里。”
许是感受到崔平的挣扎,李望韫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想清楚再回答我。”
崔平抬起头,逃不过他的紧箍,嘴唇嗫嚅,却没说出一句话。他动了动,藏在袖子里的手蓦地摸到那个小铁盒。
他想了很久,在李望韫看不见的地方,捏着铁盒的手变得青白,最终轻轻脱力,吐出个字:
“好。”
*
回府的路像是遥远得没有尽头。
崔平像红烛一样被灼烧着,滚烫的温度持续蔓延。明明火焰是往上升腾的,融化的烛泪却滴滴答答往下流。
恍惚间,他悄无声息从铁盒里掏出一粒药,含在嘴边,趁着李望韫意乱情迷的时候喂给他。
李望韫毫无防备吞下,他喉咙滚动,皱起眉头:“你给我吃的什么?”
崔平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忍着不适:“是进宫前备的醒酒丹。”
他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倒是没叫李望韫看出异样,不过撒谎下毒的紧张没从嘴上表现出来,自会从别的地方体现出来。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李望韫却只以为是他过激的生理反应,被弄得头皮发麻,满身冷汗。他好半天才从那波癫狂得近乎窒息的快感中缓过来,瞧着崔平的眼神变了又变。
其实一开始,他没想做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想让崔平含着,毕竟这事他也做过,崔平跟在他身边,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崔平千不该万不该对他表现出抗拒。
李望韫知晓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骨子里更是劣性难抑。方才若是崔平顺着他,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失了兴致饶过他。
毕竟一辆正在赶路的马车也不是什么享受的好地方。
可崔平偏偏要对他说不。
越反抗他越想要,李望韫的心思在那个时候全被挑起来了。如此这般,又岂能用手满足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
瞧瞧,哪怕是现在,换了一种别的方式,崔平也抖得厉害,根本受不住。
李望韫呼吸逐渐粗重,他亦是头一回,未曾想过这样的事情如此极乐,倒叫他庆幸崔平的选择了。
“嗯……”
他换了个姿势,将额头埋入崔平颈间,嗅到他发丝淡淡的香气,忍不住用食指插进发缝,用手将交缠的头发捋开。
“崔平。”他低声唤,没由来地问,“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崔平矢口否认:“没有。”
“世子……看错了,奴才……的头发一直……一直是这样。”
李望韫嘴角压低,眼尾出现病态的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听到这答案。崔平总是这样不识时务,就像今日亲自带他入宫见证了太子定亲,他却依然没有死心。
如果不是拿出府威胁他,他就要一直和他作对。
李望韫的头发突然也垂了下去,正好落到了崔平肩背上,两人的发丝在晃动中交织,纠缠不休。
他伸手触了触正在融化坍塌的红烛。
你最好是一直贪恋权势,乖乖留在他身边。
否则……
李望韫低头吻了吻崔平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