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风定 第5章 相亲（2）

苏俄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时，苏母已经坐在客厅吃早餐。

“昨晚怎么样？”她问。

苏俄有些哑巴吃黄连，顿了一会儿，“还好吧。”

苏母看了她一眼，“封老爷子一早来了电话，说是想请我们去封家做客。”

她有些出神，“什么时候？”

“这周末。”

等她从浴室出来，苏母已经出门上班去了。苏俄坐在客厅，一边吃早餐，一边冥思苦想。

经过昨晚这一战，她算是暂时败了下来。这个封轶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如果暂时不能从他这里下手，那就只能……深入封家内部。

其实她现在连苏母的态度都有些估摸不清，虽然苏母不会逼她，但对于封家这门亲事，苏母似乎并不反感。这不禁让她更加好奇封家那边的情况。

也许又是一场大战！

但这次她宁可孤军奋战，也不想再要那几个猪队友了。

一连几天，苏俄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好不容易熬到周六，忙了一整天社团的事情后，苏俄接到了封轶的电话。

“晚上没有回家吗？”他问。

苏俄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刚刚跟阿姨打了电话。”听筒里传出温柔的解释。

其实接电话前，苏俄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的，可听了封轶的声音，想象着他现在接电话的样子，苏俄的气竟莫名消失了。

“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他问。

“不要。”她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这语气，怎么听着像是在撒娇呢？苏俄连忙清清嗓子，硬邦邦地说，“我起不来。”

电话那端顿了一会儿，“现在就去睡觉。”

“才九点多啊……”苏俄暗自嘀咕，还真是个老古董。

“你要是不想睡，我不介意陪你聊到天亮。”

什么啊。

苏俄简直怀疑自己听错，手机拉离耳朵，好一会儿，才又拉回来，“知道了，我等下就睡。”说完猛地按下挂机键，抬手将手机扔得远远的。

结果自然是又磨蹭了老半天。

苏俄正兴奋地刷着微博，手机里进来一条信息。

——“明天八点半来接你。早点睡。”

她是看着这条信息入睡的，迷迷糊糊，也不知看了多久。早上醒来时，手机还放在枕边。看了眼时间，竟然不到八点。

苏俄洗漱完走出浴室时，丁茜正抱着被子，一脸绝望地走向阳台。没一会儿，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脸兴奋地冲了进来，“俄子，你家行长大人来接你啦！”

“在哪儿？在哪儿？”苏俄还没反应过来，杨凌和珊珊早已快一步地冲了出去。

好一会儿，她突然回过味来，“他才不是我家的。”

“真的吗？”丁茜一脸期待地看住她，踌躇许久，“你如果不要，就让给我吧。”

苏俄回了她一记大白眼。

下楼的时候，三个室友执意要一路护送。

寝室门口有不少人正偷偷地打量着这个靠在路虎车旁的男人。苏俄有些尴尬，磨蹭了半天不肯再多走一步。最后还是丁茜上去打了招呼。

“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她招招手，按捺住心头涌动的澎湃激情。

“你好。”封轶温和地点头。

“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丁茜犹豫地问，抬头撞见封轶和煦的笑容，只觉得有束阳光照进了心里，温暖得她一下子找不着了北，“昨晚的事是个误会。封先生，其实苏俄不是那种人。”她一脸娇羞地眨了眨眼，“我也不是。”

封轶笑笑，“我知道。”

“真的吗？”丁茜不禁一脸欣喜，“我……想跟你重新认识下，可以吗？”

封轶伸出手，“当然。”

丁茜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握了上去，紧紧地，许久都没有放。

苏俄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一把将她扯回来，“你别给我丢脸了。”

丁茜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无奈手已经松开，不好再握上去，只好悻悻地收了回来。

“再见。”丁茜对着苏俄招手，目光却始终黏在封轶身上。

苏俄有些头疼。

虽然另外两个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那眼神一看就知道忍得有多辛苦。下次再也不带她们三个了。

下次？

苏俄不禁愣怔。

那边封轶很耐心地等她出完神，才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

她刚想坐进去，目光不经意地瞥到一旁的后视镜，却是一顿。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两个人影，正是秦末延和宁雯。

几天没见，苏俄以为心底的情绪在慢慢变淡的，可看到他的这一瞬间，她的心仍然在痛。

原来转移注意力并不能治愈每一种失恋。

苏俄的目光滑过他们交握的手，平静地收了回来。

“封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宁雯突然上前了一步。

苏俄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宁雯，方才一直没有注意，她的眼底竟是毫不掩饰的诧异。

苏俄同样奇怪，也跟着抬头看向身旁那位封哥哥。

封哥哥没有表情，手缓缓一伸，将她按进了车里，然后才抬头看向站在车尾的宁雯，“我来接人，等下要回趟封宅。”

宁雯没有说话，呆立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千回百转。

苏俄望着后视镜里的人，好一会儿，忽然觉得一阵可笑。原来她爱的人不只是秦末延啊，这样的“真爱”，也值得他用众叛亲离去守护？

车子缓缓发动，后视镜里的人影不断地后退，快化为一个黑点时，苏俄转头看向了窗外。

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去探究封轶和宁雯的过往，但周围的男人同时跟一个女人扯上关系，这多少让她有些胸闷气短，何况那个女人还在不久前抢了她的男朋友。

想到这儿，苏俄觉得有些话还是事先说清楚比较好。

“封先生，我不拒绝并不是因为对你有好感，原因你懂得吧？”苏俄转头看向封轶，可还没等他回应，她忽然“哼……”的一声，一脸傲娇地扭开了头。

封轶的目光扑了个空，望着她的后脑勺，不禁有些好笑。

车里一时没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苏俄扭回头来，“你刚才想说什么？”

见她一副明明好奇却又极尽忍耐的模样，封轶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就是很感谢苏小姐给我这个机会。”

苏俄点了点头，“嗯，你知道就好。”

车子开了许久都没有要停的迹象。

苏俄总算明白封轶执意要她早起的原因了。

封家大宅在郊区，距离市中心几乎两个小时的车程。通直漫长的公路，弯折的乡间小道，甚至还有盘旋的山路，就在苏俄等得要失去耐心时，一大片山水园林显现了出来。

古色古香的大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碧瓦朱甍的中式别墅，层楼叠榭，小桥流水，彷如一幅唯美的古典画卷。

苏俄看得愣愣的，“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封轶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前方，“想嫁了？”

她一顿，转头白了他一眼，“我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封轶的唇边蕴起一丝笑意，手下的方向盘微微一打，车子轻稳地停住。苏俄坐在副驾驶室一动不动的，直到他下车来开门，再替她解开安全带，她这才略略满意地走下车来。

“从你出生那天起，老爷子就认定了你是封家的孙媳妇，所以，等下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封轶突然说。

“准备什么？”苏俄挑眉。她是不会向封建势力低头的。

封轶笑了笑，不说话。

封宅的主楼依湖而建，实景倒影，沿着弯曲的水岸线一分为二，人工与自然相得益彰。

湖边站着一位老人，一身铁黑色的中山装，手里虽拄着拐杖，身姿却十分挺拔，除了头上的白发，整个人竟不显一丝老态。

“爷爷。”封轶躬身问候。

然而封老爷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苏俄身上。

苏俄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说，“封爷爷好。”

谁知老爷子当即拉了脸，“诶，叫什么封爷爷啊，多个字多不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这么生分的称呼，老爷子我可不喜欢。来，再重新叫一遍。”

苏俄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封老爷子威慑的目光下，磕磕巴巴地喊道，“爷……爷爷。”

封老爷子立马眉开眼笑的，“诶诶，这就对了。”

“你这丫头啊，可算来看爷爷了，知道爷爷等了你多少年吗？”

“这封宅的景色如何？筹建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那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爷爷就擅作主张地建了下来。这么多年，都已经翻新过好多次了……”

“对了，你妈妈还在屋里。见着你太高兴了，差点忘了。等会儿我们就去找她啊，不急。”

……

苏俄一路都被牵着走，耳边响着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她的心头莫名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到了客厅，封老爷子突然顿住步子，找了一圈才看到跟在身后的封轶。他突然抬起拐杖，一棍子敲在封轶的腿上，“去，给你媳妇儿端茶去。”

苏俄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封轶。

封轶没有表情，回看了她一眼，一脸淡然地走向厨房。

最后端来的是一碗桂圆红枣汤。

苏俄不禁有些庆幸，她向来对茶饮敏感，喝了很容易失眠。

眼见着他将汤端到了面前，苏俄伸手摸向汤碗。封轶没有松手，而是弯下腰，舀了一勺桂圆肉，轻轻吹了吹后递到她唇边。

苏俄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自己来吧。”半天，她别扭地说。

封轶没有动，突然低身贴向她耳旁，“你想让我再多挨几棍？”

一股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苏俄小心地抗拒着，却还是有些分神。

直到封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汤啊，可是张嫂的祖传手艺，别看材料普通，这炖法不同，味道可是大相径庭。轶儿，你多喂小俄吃点，这丫头那么瘦，得好好补补。”

“嗯。”封轶点头，目光始终停在苏俄的脸上。

苏俄被看得一阵不自在，低头为难地张开了嘴。一心想着早点吃完了事，她胡乱地嚼着，不料嘴里猛地一痛。

“唔……”苏俄吸了口气。

“怎么了？”封轶柔声地问。

她有些不敢看他，“咬到舌头了。”

封轶笑了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笑容温暖得仿佛有一束阳光照进了心里。苏俄正出着神，唇边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她一愣，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别动。”封轶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右手的湿毛巾轻柔地抚上她的唇。

她都吃到脸上了？

虽然从不觉得自己的吃相有多优雅，但也不算邋遢吧。

苏俄不禁有些挫败。

这碗汤喝得那叫一个煎熬，汤碗见底的时候，苏俄已是一身躁汗。

“丫头，吃饱了没有？离开饭还有一会儿，可别饿着了。你们年轻人啊，没人管着就不肯好好吃饭。”见苏俄不停点头，封老爷子朝她招了招手，“来，丫头，到爷爷身边来坐。”

苏俄刚坐下，手就被一把握住，封老爷子一脸喜爱地看住她，“来，让爷爷好好看看，都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啊。看这眉眼，活脱脱跟老苏一个样，你比你爸爸还像他呢。”

苏俄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老苏是谁。

“当年老苏可是我们营里出了名的美男子，爱慕她的姑娘可多了。”封老爷子笑了笑，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可他只衷情你奶奶一个，别的人看也不看一眼。你奶奶啊，是个太温柔的人。当年我抱着老苏的骨灰从战场回来时，她都不曾指责过我一句。”

他顿了顿，灰褐的眼底暗了几分，“她嘴上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心底是怨我的。这些年来，我只敢偷偷打听你们的消息，生怕靠得太近，打扰到你们的生活。可爷爷每天都在想你们啊。”

“到底还是怪我，当年要不是我，老苏也不会……”老爷子哽咽了一下，眼底隐隐闪光。

苏俄反握住他的手，不知该怎么开口，但她突然有些明白爷爷为什么会为眼前的老人挡子弹了。

“爷爷，别自责了。我爷爷选择这么做，肯定是因为他觉得值得。若他在天有灵，是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她语气认真地说。

“乖孩子。”封老爷子抬头看她，“你不怨爷爷就好。”

苏俄连忙摇头。

“老头子我能有今天，全是因为老苏的牺牲。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如今封家的一切，全都是留给你的，包括我那宝贝孙子，已经给你养了快三十年了，就等你来验货。”

封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封轶已经放好碗勺从厨房里出来。

苏俄一番震惊后，不禁同情地看向了他。

封轶却没有反应，看了她一眼后，平静地说，“爷爷，可以开饭了。”

“好好，快去请你岳母出来。”封老爷子交代了几句后，依旧拉着苏俄的手说个不停，“我这宝贝孙子呀，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哄人的本事也不含糊，女人见了都喜欢。以前还有星探想带他进娱乐圈呢。不过我哪能同意啊，老苏家的孙女婿，怎么也不能被外面的女人惦记！”

苏俄听得一愣一愣的，生怕老爷子再说出什么更“劲爆”的，连忙快一步将他扶了起来，“爷爷，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老爷子一听，心疼得不得了，赶忙催着厨房上菜。

封家虽大，人丁却很稀少。

一张大餐桌，加上苏俄母女，也就坐了六个人。

封老爷子退役前曾是X军区的司令员，军衔上将。封父从政，是S省的高官。封母也出生军政家庭，曾是文工团的当家花旦。这样深厚的背景，封家的子孙多会延续父辈的老路。但政治向来敏感，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到了封轶这一代，封家已经打算慢慢淡出政圈，所以他才会去金融界。

饶是如此，封家在军政界的地位依旧不可估量。

但就是这样一门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人却都不骄不躁，平易近人。

苏俄不禁佩服封老爷子的治家有方。

饭桌上其乐融融，一番寒暄后，老爷子笑眯眯地说，“这面也见了，旧也叙了，找个时间，咱们把日子定了吧。”

“噗……”苏俄一口汤差点呛进气管里，连忙捂着嘴轻咳。身旁的封轶抬手帮她拍背，眼底有些无奈。

苏母笑了笑，“这个……也不能急于一时，主要还是看两个孩子的意思。”

封老爷子连忙看向苏俄。

苏俄顿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还是一步一步来吧，我比较传统。”

“是吗？”封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苏俄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忍了许久才压住翻白眼的冲动。

那边封老爷子已经径自打起了圆场，“当然当然。我们轶儿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对吧？”说完转首到封轶耳旁，低声道，“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的话，我封家就没你这个孙子。”

声音很轻，但坐在旁边的苏俄还是听到了。

等封老爷子彻底转开头，她这才小心地凑到封轶耳边。

“你是不是封家亲生的啊？”这句话从一进门就压在她心底了。

封轶将剥好的虾肉夹到她碗里，“独子，有继承权。”末了还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苏俄没好气地扭回头来。

上车的时候，苏母还在被封老爷子拉着闲扯。苏俄坐在车里，转头看着封宅的夜景。

“爷爷已经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封轶突然说。

苏俄一愣，转回头来，许久，她叹了口气，“你现在就是只烫手的山芋，我不要就没人敢要，对吧？”

“很勉强？”封轶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黑不见底。

苏俄突然有种被一眼看穿的慌乱，清咳了一声，她说，“给我点时间考虑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