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摘星楼的一路很安静,也或许是段离音没把任何动静听进耳中。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走得很坚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走一步,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些。每走一步,那些沉寂许久的强烈情愫又像一丛丛有毒的火苗,烧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要溃烂。
在萧无烬出现的那一刻,那些并不遥远的记忆就犹如被风吹开了薄薄的尘埃。其实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去忘了,可是,黄沙纷飞的荒漠,黑沉厚重的森罗殿,五年来一直深深印在心底的紫色,即使他想忘,都很难忘。
为什么他就是忘不掉他?为什么总是他在骗他?为什么总是他在难受?他都已经离他那么远,就这么一点点时间,他为什么也不让他好过一些!
平静简单的日子,只是一个脆弱的假象,是一颗漂亮却易碎的琉璃珠,只需要一点点外力,就会跌个粉碎。
随着它的粉碎,那些阴暗中滋长的恶念也源源不绝地逃逸出来。
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萧无烬也尝尝他心里的难受?
埋葬许久的不甘与被欺骗的恨死灰复燃,段离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脚下忽然生出一块石头,差点就把他绊倒。
谢雪衡把他扶住了。
这一路,段离音走得极快,好像在出楼的那一刻,他就忘了身边有一个伤患。
就像他从来不曾真正放在心上过,所以遗忘,忽视,或许非他本意,却都是理所当然。
看到谢雪衡,段离音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
谢雪衡的伤不算轻,但灵池山有一眼疗伤的天灵池,整座灵池山的山名也因此而来。他让段离音带他去了天灵池,就叫他回去休息,自己进去了。
但段离音却没有离开,天灵池位于灵池山顶,与云相接,常年寒冷。他本来是怕冷的,可此刻,他的身体却像被火烧着,那个想法一经浮现,就像一条紧紧缠绕着他的毒蛇,挥之不去,越缠越紧。
要怎样才能让萧无烬也和他一样痛苦?当然是——夺走他的心上人,谢雪衡。
明知道这样不对,这样不好。即使萧无烬让他难过,可师兄一直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以把他当成报复的工具。
可这个方法却像一帖掺着剧毒的药,可以麻痹他的伤口,让他不再觉得痛,甚至觉得——快慰。
摘星楼里,萧无烬狼狈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只有谢雪衡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软弱。
数不清的罪恶感与蠢蠢欲动的恶念交织,急需一个倾泻之口。他站在一颗结了冰的树下,几点积雪落下,落在他的身上,却熄不灭他心中疯狂燃烧的火种。
“师兄,对不起。”段离音小声地说,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黑眸中像凝聚起一层深深的阴翳,“我会用我的命补偿你。”
虽然他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可他已经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勾引一个人,要怎么做?
十六岁那年,他在花楼外听着萧无烬与那些莺莺燕燕的嬉戏调笑,鼓起勇气想要用自己代替他们,却被狠狠地拒绝,毫不留情地推下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比那座花楼里的任何一个妓子都不堪,都可悲。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次做梦,就总会梦到萧无烬那时一瞥而过的,对他厌憎嫌恶的眼神,好像他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瘟疫。推开他后,他甚至都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他去引诱师兄,师兄会不会也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想到这个画面,他整个人都彻底冷了下来。好像头顶晴朗的天都一瞬间变得昏暗,犹如末日。
这时,一个久违的黑影窜到他跟前。小黑球替段离音把脖子上的雪蹭掉,又用自己的身体在那个冰凉的位置捂了捂:
【主人,人家可以给你提供即时帮助呀,我本来就是干这行的嘛。而且我觉得,师兄是不会多生气哒。(*^▽^*)】
·
谢雪衡坐在天灵池中,灵液一点一点将残余的魔气驱散,热气氤氲在整片池中,笼得他的身影也如在雾中。
【亲密是促进感情的第一步,机会难得,主人可以去和师兄共浴,共浴时多多表现,增长情谊。】
段离音慢慢走近,也许是因为心虚,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虽然本就抱着“共浴”的目的,可他却像鸵鸟一样,不敢让师兄发现,时不时才敢偷瞄一眼。
谢雪衡正背对着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天灵池边多了一个偷窥他沐浴的小贼。
走得越近,段离音看得越清晰。坐在池中的青年乌发散开,拢在一边,如纯黑色的绸缎垂在水中,一大片光裸的背部如一块上等冷玉。
段离音像被火烧着了,慌忙撇开眼,心跳得飞快,本就被热气蒸得发烫的脸颊更加灼热。
池子边颇为不平,他胡乱踩断了一根枯枝,顿时发出“咔嚓”的响声。
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猛然朝池中看去,就见水里的的青年微微侧过身,清淡好看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了此刻鬼鬼祟祟偷摸进来小贼——就是他。
谢雪衡的脸上没有表情。
“轰”的一声,段离音的整个脑袋都变得空白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但在这短短的一息之间,他脑袋在极度紧张之下动得飞快。
他想,师兄一定要问他,为什么偷偷闯进来看他沐浴。他不能表现出心虚,因为他不止要看他“沐浴”,还要和他“共浴”,所以就更要理直气壮一些。这样,师兄才不好意思拒绝,就算拒绝,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无视。
——他还是很信任小黑球的方案的,因为他此生唯一的一次勾引就是惨败。
段离音的脑袋转得太快,比谢雪衡开口问他还快。谢雪衡才刚动了动唇,疑似要发话,他的脑中就已经自动脑补完了谢雪衡根本没问的话,理不直气却在心虚下反而特别壮,“我们是师兄弟嘛,一起沐浴一下,又怎么了?”
他说的是无比的坦荡荡,语气也很到位,但眼睛却敢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方寸之处,结合起来,就成了一种分外别致的外强中干之势,但他自己不知道。
他现在整个脑袋都嗡嗡的,宛如整条魂魄游离在身体之外,然而,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应当发挥得不错。
甩完这么一句话,段离音就紧张地等着谢雪衡的下一个反应。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流水的滴答声。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段离音单方面的度时如年。他的脸越来越烫,嗡嗡声也越来越响,一开始满满的勇气越泄越干净,等到他都想没出息地转身逃跑了的时候,他才听到谢雪衡淡淡地道,“共浴,是没怎么。”
共浴这两个字,听小黑球说是一回事,听谢雪衡用他那被灵池山众多弟子称为“如寒玉落雪”的声音说又是另一回事。
段离音莫名地觉得那两个字像比整个灵池的热气更熏人,他迅速整了整自己的心态,满脸自然地抬脚正要踏入,就听谢雪衡又道,“师弟沐浴不脱衣服吗?”
段离音的脚僵在半空。
雾气升腾的池水之中,青年静静望着他,似笑非笑的,浅茶色的眼眸隔着薄薄水雾,仿佛洞悉了所有一切。但再看时,又似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话。
毕竟他现在确实穿得满满的,这样入水不该叫沐浴,叫落水还更恰当。
他刚才太紧张,就给忘了。
“脱,脱的。”段离音把手移到衣襟上,不知为何,隐隐有种话本里写的,类似被逼良为娼的小媳妇感。
不,他才是那个将要强逼良家小媳妇的悍匪!
谢小媳妇:我等着你怎么逼我。(微笑等待.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勾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