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宁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忽然就跳到了苹果,先是皱眉,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话说出口后的一刹那,段离音十分懊悔,可心底却又有一些小小的期待,带着忐忑,偷偷瞧着张宁的反应。
但张宁只是毫无反应地瞧着他,甚至还短暂皱了皱眉头,完全没有答应的意思,那丝脆弱的期待就“呼”的熄灭了。
他果然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就算要给他们苹果,他们也只会觉得困扰。
段离音揪了两把手上紧紧抓着的黑绸袋,那是他用来装木板的,为了不给人看到,现在被发现了,也没用了。
但是也不能丢在这里,他看到过,有人会定时清扫这些地方。他于是把袋子团了两把,攥在掌心,垂下眼眸,扔下句“我乱说的”,就单手撑上栏杆,轻轻跳过,飞快地回屋去了。
张宁愣愣的蹲在原地,才反应过来,刚才,段离音难道莫非是……是要请他吃苹果的意思?
他可是从来不给别人分东西的!
太过震惊到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张宁久久不能回神。回想起刚才,那双尤其漂亮的黑眼睛似乎还偷偷观察了他几眼,是一种小心翼翼有点期待,但又怕被拒绝的眼神,像极了他从前在后山救过的一只小刺猬,第一天刺伤他后,第二天早晨怯怯地想讨好他时一样。
可段离音已经走了,只剩他们房舍的门口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是给他留的。
想起段离音刚才飞快低下的头,月光下的地面上,一小截金桦木躺在地上,张宁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丝愧疚与自责,感觉他好像……是把某颗心给伤到了。
·
天还没亮,离卯时前一刻还有一段时间,段离音就已经醒了。
其实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回来以后,他才想起自己把那块切好的木块也弄掉了,那他又得重新再去山下买一块,还得叫谢雪衡带他去。不然,他可能又要买到假的了。
上次那包茶叶,他后来泡开了才发现其实就是最普通的茶叶,根本不是什么珍品茗山红茶,只是模样气味经过特殊处理,才能以假乱真。他花了身上所有的钱,却只买到一包赝品,最后也没有送出去。
也还好没有送出去,也不必送了。
他有些沮丧,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也做不好。天渐渐明了,周围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夹杂着几声怨声唉道的抱怨。
卯时早课,卯时前一刻达,却是为了读那几本翻一遍就完全可以记住的东西,天气也越来越冷,起得那么早,很多人也不情不愿。
但,真的完全没有意义吗?他虽然能背下书上的每一个字,却一个字也不懂,只依稀记得是讲述个人品德的东西,魔界从来不教这个。
完全不了解的东西,否定得太快,有可能错的是他自己。这一点,他现在已经慢慢明白。
就像谢雪衡,他以为他是个心机深沉居心叵测的人,但他却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真心疼爱他的师兄。
段离音想,也许他也应该听一听。而且,他们都能起得来,他为什么不能,小时候他可起得比卯时还早,他不喜欢输给别人。
破天荒的,段离音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早起了。齐游风与他的床铺相隔不远,看到他起来,整个人仿佛受到了惊吓,手里的豆腐块差点要叠歪了。
齐游风是三个人中起得最晚的,其它两个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段离音想着也叠下被子,可惜不得其法,叠了不如没叠。正有点苦恼,张宁走了过来,段离音忆起昨晚,顿时身体有些紧绷,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就听张宁结结巴巴地问,“你昨天是不是问我,要不要吃苹、苹果?”
段离音愣了下,没说话。
张宁心中的勇气差点要消失,可想到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中慢慢消失的光彩,昨晚无声给他留下的小门缝,还有月光下地板上那块金桦木,他又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语气也很放肆地换作肯定,“我听到你问我,要不要吃苹果。”
段离音依然没有回答。
齐游风倒吸一口冷气,段离音那么宝贝他的苹果,为人又如此暴力。张宁平时胆子那么小,现在居然胆敢问小霸王要他的苹果。
油然而生一股敬佩的同时,他认为张宁肯定躲不过一顿揍了。但一边同情,一边又有点幸灾乐祸。怀着看戏的心,齐游风的豆腐块愣是迟迟没叠好。
不止齐游风是这么想,张宁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迟迟得不到回复,他整个人都心惊胆战,不断想起段离音那些“光荣事迹”,那些想要给他下马威,却反而被下马威的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恐怕要变成八了。张宁哀叹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恐怕少不了一顿打,果然,他感觉到一阵微风扫过他的额头。战战兢兢时,预想中的拳头却迟迟没有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缓缓推到他跟前的,红澄澄的大苹果。往上,是少年假装不在意却用余光偷偷观察着他的小动作。
“啪嗒”,齐游风的被子终于从他手里滑落,变成和段离音被子一模一样的一坨。
·
卯时,早课。
段离音努力听了几句,发现早课长老缓慢沧桑的声音依然很催眠,强撑着没有趴倒下去,脑子却开始魂游天外,回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
张宁居然主动问他要苹果,紧跟着,齐游风也问他讨,从来没什么话的独孤凛也默不作声地拿走了一个。
然后,齐游风教他叠了被子,张宁和他约定,下学的时候一起去把栏杆修好,独孤凛不耐烦地在外面等,最后四个人一起踩点到了。
第一次有人等他,第一次为了不迟到拼命跑,第一次发现,除了独占以外,和别人分享的感觉,也挺好的。
这是不是就是交朋友的感觉?
有个人戳了戳他,给他递了张纸条,段离音从善如流地接过,递给了前面的人,没发现在他接过纸条后,那个弟子就瞬间白了脸,却发现他竟然乖乖帮他传了过去。
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是谢雪衡教给他的。段离音托着下巴看着长老,有一种小小的,隐秘的雀跃。而这种雀跃,与他以往的开心都不同。
好想马上说给师兄听,他好像用他的方法交到朋友了。段离音想,一定是因为苹果是师兄送的,多亏了他的苹果。
这一刻,他没意识到,他想要倾诉的对象,第一次从萧无烬变成了谢雪衡。
“段离音。”
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段离音虽然神游,好歹还是记得长老的声音,马上喊了声“在”。
传课长老须发皆白,对段离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从前,段离音公然睡觉,他也吹胡子瞪眼地提过几次问题,可他却次次都能对答如流,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随他。
段离音以为这次,长老也是要考校他什么问题,或者是轰他出去罚站。可长老却已经合上书册,原来早课时间已经结束了。
长老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言简意赅地留下几个字,“今日,不错。”一向刻板严肃的眼睛里,竟然隐约流露出几缕欣慰与慈爱。
段离音待在原地,还不能反应过来,他竟然被一直看他不太顺眼的长老表扬了。
可他今天只是没有睡觉而已。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段离音隐隐觉得自己不配这个夸奖,慢慢收拾好自己的书册。一边走一边想,为了稍微配得起一点,他明天是不是应该开始认真听课呢?
段离音走后,授业室的讨论声由小变大。
“传课长老竟然会夸人!”
“我都没有被长老夸过!他做了什么吗?就不过是个走后门的罢了。”
有人愤愤,有人羡慕,又有一个弟子突然说,“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段师弟回来以后和从前不一样了?”
一个弟子弱弱举了个手,“他今天还帮我传纸条了。”
“什么?你敢让他传纸条,他没打你?”
正在照镜子的一名女弟子“啪”地放下手里的铜镜,“打你也应该!我早就说了,人家只是个千里迢迢来这里拜师修行的小弟弟,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是不爱说话些,也没做什么。你们一个一个的,说人家走后门,去招惹人家,不就是活该找打?如今连打都打不过人家,还好意思说人家走后门呢……”
几个人被说得诺诺无语,安静了几息,又开始说起昆仑蓬莱五年一次的例行切磋比剑。
话题转移了过去,有些态度,有些想法,虽然微小,却仍然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慢慢改变。
·
黑黝黝的洞穴内,响起野兽狰狞的嘶吼,伴随哗啦哗啦的铁链声。
一个人不人,鬼不鬼,像个凶兽模样的东西被数十条铁链锁在铜柱之后。凶兽浑身通红,好像被活活扒下了一层皮,全身遍布碗口大小的疙瘩,每个疙瘩下层都有蛆虫蠕动,说不出的恶心。
一滴滴血落在凶兽面前的地上,凶兽顿时发了疯似的冲上去,身体重重撞在青铜柱上,血肉顿时如熟透了一样,滋滋作响。
它恍若未觉,只伸出舌头拼命去舔地上那几滴血。谢雪衡在左手腕上拂过,上面的伤口就自动愈合,他的全身依然一尘不染。
“凶兽”终于舔完了血,喉咙里“嗬嗬”几声,竟然发出了嘶哑的人声,如脓血般的眼瞳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欺师……灭祖……的……小畜生……”
谢雪衡微微一笑,“师尊,您三年前走火入魔时,本就该死了。徒儿让您多活了这么久,虽然难看些,总算也是活着,又怎么能叫欺师灭祖。”
“这……都是……你算计的!”凶兽突然狂暴起来,可动作间牵扯到铁链,苦苦积攒的力量就陡然消失殆尽。
谢雪衡淡淡道,“师尊,九幽冥铁的锁链,您越是发力,力量就流失得越快,次次都要这么虚张声势一回,何必呢?”
凶兽还要发作,忽然听得山间洞外几声欢快的呼叫,是个清脆明亮的少年音,如清泉一般,“师兄,师兄……”
生活经验少,就容易买到莆田系茶叶hh
晚上很晚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分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