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风簇绮罗,扇影摇珠翠。
书房内看着账本的郡主眉头深锁,她父王这趟江南办差,收了不少好处,也留下了很多把柄,有太后做靠山的昱王府,权势正旺盛,有把柄不见得有敢得罪昱王府的人,也不见得能给她父王定罪,失势之时,那些东西就是一柄柄夺命的刀。
这一世,郡主会牢牢把握住昱王府的权势,可弱点这种东西不能被敌人拿捏住,她少不得要费神替她父王扫尾了。
青槐轻推开书房的门,郡主正为账本劳神,连头都没有抬,必定是有难题要解决,不然以郡主的敏锐不可能注意不到她,她静候一旁,等郡主忙完。
郡主烦躁地揉着眉心,帐可以抹平,悠悠众口怎么封呢?
喝杯茶冷静一下情绪,她微一抬手,温热的茶盏已经递至手中,“你回来了,东西买回来了?”
青槐将玉碗端起,碗里已经没有热气了,“这碗馄饨凉了,我去热一热,郡主稍待。”
郡主叫住了她,“不必,冷的也能吃,拿过来吧。”
“可是郡主怎么能吃冷的呢?”本来就是街头小巷买的庶民的吃食,根本就配不上她家尊贵万分的郡主,何况还冷了,如何能让郡主吃这种东西。
“有什么不能吃的,拿过来就是了。”再难吃的东西她也吃过了,那碗让她记到如今的馄饨也是凉的,还是凉透了的,可她这几日吃的,不管是王府大厨做的,还是民间街头买的,都不及那一碗美味。
前世那场大火,烧毁了已经贬为庶民的他们一家人的财物和她的容貌,流落街头的她注视着街道边热气腾腾的馄饨,就这么一个微不起眼的动作,她的父王,曾经锦衣玉食的他为了心爱的女儿的一口吃食,跑到码头干了一天的体力活,累的两天没起得来。
“郡主,没事吗?”青槐有些不知所措。
“嗯?本郡主无碍。”
“郡主眼睛红了。”郡主有心事了,而且是难解的心事,她是从小和郡主一起长大的,没有谁比她更了解郡主了,虽然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可青槐总觉得最近的郡主不开心。
“风沙迷了眼而已,不必惊讶。”怨恨太深,再隐藏不住自己的话,重生归来的她就会暴露了,特别是在亲密的人面前。
玉碗中的馄饨皮薄肉嫩,卖相也好看,没有坨在一起,她怀念前世那个味道,但也永远不想尝到那种味道了,于是她转移话题道:“我父王呢?”
“这几日都在韦姨娘院子里。”
不省心的父王,回来这几日光顾着夜夜笙歌,正经事一件也不做,要不是看在韦氏前世一直对她父王不离不弃,还为了他们父女俩葬身火海,就她父王这几日的作为,郡主说不准就把账都算到她头上了。
其实前世的时候,郡主一开始也很讨厌韦氏,后来昱王独宠韦氏,郡主更加看她不顺眼,但是因为韦氏还算机灵,很少惹她生气,加上她父王护着,郡主碍于她父王的心情,也就容忍下了她。
思及至此,郡主不由叹气,算了,看在一个是恩人,一个是亲爹的份上,容他们多胡闹几日好了,毕竟是新婚燕尔。
吃完了馄饨,平复了心情,郡主轻叩着书桌,目光从账本移至窗外,阳光明媚,驱不散丝丝寒意。
“桓翰墨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变数要先处理,否则会演变出更多的变数来,由此会抵消她归来的优势。
青槐便将这些天探查到的事无巨细地同郡主汇报。
郡主把玩着新做好的鞭子,果然那个人早就是变数了,他五岁开始习武,习武师傅是个瘸腿的不知名的家伙,查不出来历,还闹出过什么“神童”之名,也正是神童之名在京城传开之后,不久就没了关于他的新消息,京城之人逐渐淡忘了那件事。
而她的人也没能再探查出之后有关桓翰墨的任何异常的事情,神童就那么隐于众人了,除了五年前他外出游学之事。
五年前出京城游学,两年前方回,完全对的上瑞须国被灭的时间,五岁习武,那时他就已经变了,或许,大胆点猜测,他是更早就变了,不过碍于年岁和身体,才有动作,然后又因引人注目而开始藏拙,心机深沉,真是不简单的麻烦。
“青槐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原本不会武功,然后不经意间有了超强的武艺且性情大变,这是为什么呢?”
郡主回想起马场见到了他时,和前世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就算脸一模一样,也跟那个自诩傲气冷冰冰的桓翰墨不是一个人。
“这……大概是鬼,鬼上身?”青槐犹豫地回道。
“鬼上身?哈哈,说得真好。”她可不就是鬼上身吗,死无葬身之地的孤魂野鬼上了十年前的自己身,带着鬼的怨气和怒气。
“不过,也有可能是妖怪呢。”郡主喃喃自语着,就算不是妖怪,也是比自己强大的鬼,毕竟能夺别人的身体,谁不准那个妖怪连夺身体的时机都能选择,怪不得能凭一己之力灭了瑞须国。
“妖怪?哪有妖怪?”青槐紧张起来,她是最怕这些东西了。
“别怕,话本子上的,就是不知道话本子上的捉妖之法应不应验?”别的不知道,钦天监肯定没用,不然也不可能让妖怪混到大理寺寺正的位置,和尚和道士,那个更适合捉妖呢?真碰上个厉害的,是不是也能看穿她自己?
“暗卫可有发现什么?”妖怪会有现原形的时候吗?
“尚无收获,那人警觉性太高,暗卫不敢跟得太紧。”青槐本来以为一个小小的寺正,用不着动用这么多人,没想到人真的厉害,郡主的眼光真是了不起。
对付妖怪,才把八个人,会不会不太够?可派一般暗卫去,排不上用场且不说,人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让他们注意点,一有危险可立即撤退。”
一时也想不出好的除妖对策,动静太大怕打草惊蛇,她自己也算不得常人,暂且就先私下探听有什么得道高僧或者道士吧。
郡主并不慌,他既然千方百计装成人,那对人有效的办法对他肯定也有效,他现在处在的地方可是人间呢。
自以为得知桓翰墨真实身份的郡主将目光挪回账本上,不就是个妖怪吗,迟早要他显出原形来。
翌日,郡主带着青槐和王府护卫出门,直奔京城中新开张的怀瑾阁。
怀瑾阁正是颜暄念和京城首富沈惟崯合伙创办的,这俩人又都是郡主十分膈应的人,所以此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闹事的。
郡主的车轿停于怀瑾阁前,下轿之后就看到着装统一的小二们精神抖擞地在门外迎客,颜色鲜艳、画着吃食的画卷悬于梁上,引得众人流连止步。
前世已经见识过怀瑾阁了,郡主早就没了新鲜劲,不过那个女人,哗众取宠的手段真不少,郡主勉为其难地承认她从商还是有那么一点天分的。
在小二热情的招待下,郡主提步准备好好“光顾”一下,谁知还未踏过门槛,有东西弹到她腿上,在她新做的花笼裙留下了污渍。
而在郡主不远处,一蓬头垢面的小乞儿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身体求饶,眼神却巴巴地望着掉落在郡主脚边的糖葫芦,这糖葫芦是一个善心的婶婶送他的,他只舔了一口,就被石头绊倒,掉到了地上,还弄脏了贵人的衣裙,小乞儿觉得自己死定了,就是可惜了他的糖葫芦。
“去买几串来。”郡主吩咐王府护卫去买糖葫芦,又把跪着的小乞儿拉了起来。
等护卫买来了东西,郡主一股脑地递到小乞儿手中,借着宽大的衣袖,又偷偷塞了些银钱,动作一气呵成。
等小乞丐感恩戴德地走后,青槐疑惑地问道:“郡主,为什么那个小乞丐弄脏了你的衣服,还赏钱给他?”
青槐不明白,不惩罚他已经是很仁慈了的,郡主为什么还要给他买吃食送银钱。
郡主盯着衣裙上的污渍,不答反问:“你觉得脏吗?”
“当然,郡主千金之躯,怎能忍受污秽。”虽然青槐不知道郡主为什么突然转换了话题,但她认为她家郡主是最尊贵的,值得最好的,脏了的东西根本配不上她家郡主。
“本郡主不觉得,走吧,我们进去。”
她跟青槐也曾和那个小乞儿一样脏过,流落街头,为一个馒头一口吃食奔波,也同样不小心弄脏过别人的衣裳,因为脏,因为丑,被弄脏衣裳的人刻意欺辱和谩骂。
那些刻薄的嘴脸,在郡主看来才是脏的,一想起来就恶心不已的。
她危彩菱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同情心,更不会为那小乞儿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所动容,她只是不想成为曾经令自己恶心的人,仅此而已。
走入怀瑾阁的郡主并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被二楼某个人尽收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