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细流自石眼而出,静中有韵,假山后,侧身走出一人,正是和郡主定亲的桓翰墨。
阿谀奉承、结党排外的生辰宴让他厌烦,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可他父亲非要他来,不来不合礼节,其中缘由就是这位神情桀骜的郡主,和她定亲,与公主府有了关联,长辈们没来,他是一定要到的。
人与人一旦牵扯上了关系,繁文缛节、人情世故,样样都来了,但此行,他确实该来。
清澈见底的流水自西而东,流速缓慢,那一汪半圆形的水池如一面晶莹剔透的镜子,让一切现世的事物无所遁形。
桓翰墨半阖着眼,立于水池边上,沉声问她:“你明知我在,刚才那番话是故意说之,还是那就是你的想法。”
郡主不知从哪拿出一块小石子,信手一弹,贴着桓翰墨的耳侧,丢入水池之中,水波漾漾,破碎了原本宁静的水面,一字一顿地说道:“父仇,不共戴天。”
引不起波浪的一方小小水池,也差点葬送一条性命吗?她不仅仅是在试探他是否真的对颜暄念没有私情,也是真心想要她死,牵扯人命,恩怨难解啊。
“郡主想要报仇的想法,我能理解,可若出了人命,大理寺不可能置之不理。”这事,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劝她收手,大约是觉得可惜,沾上了鲜血,一世都洗不清。
噗嗤一声,郡主不由笑了出来,他果然有意思。
“郡主为何发笑?”她做的事,要推测出来,桓翰墨自觉不难,可这人,却难以捉摸。
郡主心情好转了,“桓寺正方才所言,好似是要在本郡主和你的信念中做出选择一样,原来在寺正的心里,本郡主的分量是如此重要啊!”
桓翰墨:……
他是那个意思吗,这位郡主的重点为什么总是偏的。
“郡主说笑了。”
郡主嘴角上扬,自然是在说笑,表姐带着小白脸走了,她一个人正愁没有打发时间的法子,他这不是现成的吗,就算此人实力不凡,她也知道他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
“哦,是吗?本郡主不怎么相信呢。”郡主开始翻旧账了,“马场、怀瑾阁、公主府,本郡主在哪儿,寺正就在哪里出现,处处尾随,还说不是心悦于本郡主?”
桓翰墨:……
他的脸上浮现尴尬神情,想解释又不自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愉悦到了郡主,郡主继续说道:“不过本郡主向来好心,提醒你一句,想要获得本郡主的芳心,就要好好表现,倾倒在本郡主魅力之下的才俊不在少数,你不勤快些,可能都排不上号。”
以前不知道,她还是如此多话之人,“打趣之言也该到此为止了,那些都是巧合而已,我并无此意。”
“啧啧,既然没那个意思,往后呢,就请桓寺正尽量避着‘巧合’,巧合多了,不只是本郡主,其他人也会如此认为的。”
郡主不知道桓翰墨使了什么手段,次次出现得不合时宜,她要做的事,必是不合此人理念的,他若在,计划就可能泡汤。
他讲礼法,挑明了话,往后行事就方便多了。
从三年前那事之后,桓翰墨以为自己能心境淡然,不被外物所扰,可在这位郡主面前,似乎还是不够的,“不如先请郡主把本官周围的暗卫撤走,如何?不然,谁尾随谁,尚无定论。”
又被发现了,即使是魏家的精锐也不行吗,看来暗卫对他是不起作用的,无用之功,不必再做,徒费人力。
“好,寺正不要介怀,本郡主往后不会再做此事了。”
目的达成,就卖他个好,今后还要常来往的,郡主打算走了,乐子也找得差不多了。
“郡主,留步。”桓翰墨叫住了她,任她走上歪路,太过可惜,“郡主聪慧无比,心思放在正途,于家于国于百姓,皆是幸事,大理寺专抱不平,若有人对昱王府居心不良,大理寺的铁牢绝不放过他。”
如果可以将她和昱王府引入正途,桓翰墨愿意尽全力保昱王府周全,然而郡主转身,表情严肃,不复之前调笑,一句话就把桓翰墨钉在原地,无法再继续劝解下去了。
她说,桓寺正走在正途,目的达成了吗?
被搅乱的池水已经恢复平静了,桓翰墨的心却乱了,正因为正途做不到,他才会耍那么多的花招啊。
水至清则无鱼,想把威胁鱼存在的黑手一一除掉,就得先任他们把水搅浑。
温和的表相被揭下,桓翰墨目无表情,眼眸是深不见底的黑色,周身气势惊人,他对假山上隐匿的暗影吩咐道:“只要湘苧郡主不惹出人命,就不必再向我汇报行踪。”
此正途走不通,那就另凿一条道来,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开辟一条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