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人私藏!”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无不默然,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只有宋寻说出了口。
是啊,他们都知道,堂庭山一役损失惨重,可到底成功除去了一大祸患,还了一方安平。
仙门中人,自小被灌注的观念便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妖类在他们眼里,素来是狡猾奸邪、凶残暴戾,不懂善恶且不通人伦,难以规训,实非正道。
从上古到如今,关于妖族祸乱的记载比比皆是,妖物所犯恶行罄竹难书,人间百姓谈妖色变,所以荡平妖族、匡扶正道便成了仙门义不容辞的职责。
堂庭山剿妖是正义之战,仙门精英因共同的目标而聚集到一起,如果有人在事后私藏了这块引起灵界动荡不平的凶煞之物,那么他们就不得不怀疑有人加入此战的初衷了。
当真仅仅为了剿妖,还是和那些围追堵截树妖的修士一样,为了碎片而去,不择手段。
更糟糕的情况,有人抢夺幽月冥碎片借机生事,才导致的此役死伤无数,存活者寥寥,而其他人耗尽灵力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歼灭恶妖,却惨遭同族人的毒手。
不仅可怕,还可笑。
他们不敢深想。
这种信念出现裂痕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们的脸色也就没有多好看。
宋寻非常清楚这一点,她连忙补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啦,并不一定就是事实,没证据的,你们千万别当真。”
可这几个在仙门同辈中脱颖而出的少年,于术法研习之上天赋卓绝,脑袋瓜也是灵光,个顶个的聪慧机敏,他们自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并非胡乱想象。
叶茯苓沉声道:“这谁说得定,毕竟幽月冥碎片里的力量惊人,拿到它可助修炼、可养傀儡、可控人心……能做的事不少,虽是邪术,但觊觎此物的大有人在。说起来,我们这一路也被人盯上了,碎片差点被盗。”
付云中心下一跳:“被盗?可知是什么人所为?”
这么巧?
他们这一队刚拿到碎片便有蛇妖紧跟其后,叶茯苓一行竟也如此,碎片一到手就被人打上了主意。
叶茯苓摇头:“并未探得来人身份。”
陆英道:“那人身着夜行衣蒙着面,与我对了一掌后知道没有胜算便逃之夭夭,境界不高,大概筑基后期的样子。”
叶茯苓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形,补充道:“虽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但他一定十分熟知幽月冥碎片,知道规避碎片煞气,先取天绫纱后盗碎片,想必也是预谋已久!”
所以她才会觉得宋寻的分析推测没有错。
倘若堂庭山真有幽月冥碎片现世,也定然会引人争得头破血流。
“还好没让他得逞。”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阴云散去些许,叶茯苓扫了眼桌上的碎片,提议道,“既然付师兄能压制幽月冥中的煞气,不如这两枚碎片都交由付师兄保管吧,如此也稳妥些。”
煞气虽被天绫纱隔绝,但碎片里翻腾汹涌的魔气却抑制不住,反而因被禁锢住的缘故越发地肆虐叛逆,这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不是冒着幢幢黑雾,就是发出“叽里咕噜”诡异的怪声,尖刺般扎人耳朵,挺瘆人的,而且时常让人产生它快要挣脱束缚为祸人间的错觉,着实令她们不安。
这东西在付云中手里会安分许多。
陆英将天绫纱递上:“再带上这个,虽然你可能用不着,但也算个宝贝,有总比没有好!”
付云中自是没有拒绝。
反倒一旁的宋寻整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事态的发展方向错了,错了!
完全不对!
他应该离这东西越远越好,怎么好像都是冲着他一个人去的一样,但猜测便只是猜测,眼下情形她也知道这是最优选。
而且就算叶师姐没有提,他也会主动把责任揽过去的。
说不定幽月冥当真只是畏强而已,现在仅是残缺零散状态的魔器,在他的威压下不足为惧。
她偷偷看了眼付云中,见他拿起碎片妥帖收好,面色淡然如常,似乎没被影响,青丝顺着他的动作垂落肩头,称得人更温雅若玉了。
付云中抬眸间恰好与她对视上,微微勾起了唇角,以回应她的担忧。他思忖片刻,又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不仅关乎幽月冥碎片的去向,还关乎他母亲失踪的真相。
祁震惬意地饮了口茶,点头道:“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将陨铁和赤阳花带回玄天门,跟仙尊长老们禀明一切之后,再行商议。幽月冥原就出自玄天门,仙尊们必定不会袖手旁观。”说着他兴致渐起,“今日我们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好好在这繁华的澜州城玩一玩。”
银钱有地花,晏安更是乐得没边,兴奋地附和:“对啊对啊,不说那些了,今天是载福日,澜州城的大日子,晚上会有烟火表演,我买了一艘游船,不单度佳节赏美景,也庆祝我们此次任务圆满,大家不醉不归,如何?”
宋寻竖起耳朵,捕捉到关键字:“是买不是租?”
晏安已经站起了身,双手叉着腰,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问。
带着一脸不谙世事的纯真,点头笑说:“对啊,是买不是租。”
他的生活里就从没有“租”这个字眼,平日里喜欢什么看中什么直接大手一挥就收入囊中了。
自是富少爷含着金钥匙出生,没过过苦日子,仿佛钱财于他而言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子,伸手就有。
偏偏这副纨绔模样配上一个傻里傻气的表情,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生厌,反倒流露出几分率真来。
即使率真得直扎人心啊!
宋寻惊叹他花钱花得漫不经心:“干嘛费那个钱,我们只用这一晚,随便租一艘即可。再说了你买下也带不走,难道你还想带回玄天门在山上开游船啊?”
山上开游船,多新鲜呐,大家忍不住笑出了声。
巨有钱但很听劝的晏安一拍脑门,觉得颇有道理,可买都买了,他挠挠头:“没事,我就让登云楼掌柜的帮我照看着,等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来澜州城便可再用。实在不行,我就请个人将它顺着河道开回岭南去,我爹会帮我收着的。”
他这一闹,所有人脸上的愁云也都如烟消散,换上了既无奈又劫后余生般欣慰的笑意,先前的紧绷感一扫而空,竟是久违的松快。
登云楼外艳阳天,阳光擦着门边斜斜照进来,照在他们身上,暖熏熏的,落下一地阴影。
唯一坐在不被温暖触及一隅的完颜修,突然伸出了手,感受阳光照在指尖上的感觉。
“走啊,我们趁这会儿去市集上买点东西,吃食、美酒、烟火、花灯……晚上用得上呢!”晏安忙不迭地招呼着,兴奋得像过大年三十的孩童。
人还在酒楼厅堂,魂已经飞走了。
陆英在心里道了声“呆子”,已经准备好随行了,免不了要看着他一点,省得他花钱无度,白白买了许多用不到的东西。
叶茯苓拿起命剑碎星,道:“你们先去吧,我回一趟无垠岛,前些日子家父来信,他老人家心中挂念,正好今日得空我回去看看他。”
她不是个恋家的人,反倒叶暄像是离不开女儿似的三天两头往玉衡山送信,絮絮叨叨地,信上还总问及她与付云中关系如何,令她头疼。
她又怕扰了大家兴致,连忙道:“放心,我定赶在天黑前回来,与你们一起过载福日!”
比起清清冷冷的无垠岛,面对一个呆板固执的爹,还是与这些朋友们待在一处比较轻松自在。
晏安喜道:“那叶师姐,你早去早回,可千万别迟到哦!我们八个缺一不可,要一个不少!”
“好,一个不少!”
叶茯苓点头,转而问付云中道:“要一起吗?我爹他在信上也十分牵挂你。”
她甚至觉得关心他多过于关心自己这个亲女儿了。
“既如此,那便一道回去吧。”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如今顺势而为,正合心意。
按照祁震的师父清虚派掌门玄常所查,叶暄当年明明是去过堂庭山的,可他却为何刻意隐瞒了这一段,谎称自己没有去过呢?
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幽月冥碎片会不会和他有关?
他身上会不会也有暗青色焰纹?
付云中垂着手,渐渐握紧了手心,他想,但愿这一切都是个误会,他们的猜测是错的。
就在两人快要走出登云楼时,付云中突然停下脚步:“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叶茯苓转过身,正疑惑着,见他朝宋寻走去,转瞬间就明白过来,留下一句“码头等你们”便大步迈向楼外。
那边晏安和陆英也兴冲冲出了门,完颜修目光幽幽地盯了宋寻好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又犹犹豫豫地没有开口,跟着晏安一道离开了。
转眼间各人散去干各人事了,原本热闹的厅堂瞬间便空荡开阔起来。
祁震轻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要不要我这个好兄弟陪你走一遭啊?”
这也是他们之前约定过的,不过他想,今时不同往日咯。
付云中道:“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还是安心养着吧!我此去只想向他问清楚一些事情,澜州城离无垠岛近,以灵力驱船,用不了太久,最多大半日的功夫也就回来了。”
祁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却并未点破他的心思,只故意玩笑调侃他:“我就知道你不是为我留的步,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小圆脸,我们走!”
墨辛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还一头雾水着,就被拽着火速逃离现场,上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