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兽虽凶猛,却也不是束手无策,全然没有办法对付,恰好这致命的弱点就出在它自己身上。
那便是嗜睡。
雪兽生性嗜睡,沉睡的时候身体会陷入休眠期,一般的小动静闹不醒它,而处于休眠期的雪兽无论是战力还是防御力都是最低的,只要趁机找到它的命门一击而中,接下来就简单许多了。
身怀至宝,灵界中想打它主意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只不过趁兴而来的多,败兴离去的也多,能在茫茫雪原寻到雪兽与之交手的人少之又少,遑论拿到它身上的宝贝了。
宋寻长睫动了动,她将呼吸放缓,生怕惊醒这头沉睡中的凶兽,小声问:“付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先救人。”付云中沉着冷静,方才短暂的时间里,他早已将周围的形势摸了个遍,“万墟宗的弟子到这里用牵机阵捕杀雪兽,如此血腥混乱的场面,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万墟宗弟子不敌,雪兽却因耗费精力疲累陷入沉睡,于我们而言正是好时机。”
宋寻表示赞同:“先把人救下,多几个帮手,这样我们的胜算也大些。”
她想,那些人总会出点力,不至于袖手旁观的吧。
付云中并未接话,带着她慢慢靠近,在雪兽的如雷鼾声中绕到了它的右后方,离兽爪牢笼近了些。
两人的身影自然引起了牢笼中人的注意。
那几个被困的万墟宗弟子在战斗中耗尽灵力,想破脑袋也没能逃出雪兽的爪子,原本无计可施,颓坐着绝望等死,看见来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直起身,恨不得嗷嗷大叫“救我,救我!”
幸被付云中及时止住,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关乎自身性命,对面便不敢再多言,松了口气后老老实实地等着被救。
只是,该说不说,天意弄人,永远有那么一种很倒霉的情况发生,就好比吃饭吃到最后一口咬了舌头,喝水喝到最后一口呛得半死,走路就差临门一脚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付云中行动利落,迅速为他们开出一条小道,最后一人从那沾满鲜血的兽爪边侧身而过时,雪兽似有察觉般挪动了身躯,紧阖着的兽眸还未完全睁开,爪子已先一步在他们面前扫过,把几个万墟宗弟子狠狠地拍向另一边的冰岩。
将他们和付云中宋寻二人远远地隔在了两端。
“不好,它醒了!”
震天的吼声如一道重锤击在心口,耳膜似要被刺穿,宋寻登时脸色大变。
付云中一手紧紧牵住她后撤,另一手执剑,青霜剑气与雪兽相搏,炸开的冰雪四溅飞散,青衫飞掠间,愣是没让一粒落在她身上。
对面的几个万墟宗弟子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这才刚从地上爬起来没多久,就被冰块砸了个满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大……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你的剑……”
其中两人自己都还未站稳,便踉跄着赶忙去扶起他们的大师兄。
这可是他们万墟宗宗主娇生惯养着的宝贝儿子樊春尘,若他在这四季冰川有个万一,他们一个也别想活了。
樊春尘的衣袍早被雪兽撕得破烂不堪,浸染鲜血的碎布条七零八落地挂着,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端那一贯的贵公子架子,浑身哆嗦不止,满目惊恐,面色如土,“没事你个猪头,现在还管那剑做什么,没见我正摔着吗,还不快扶我起来!”
可发软的双腿根本站立不住,更无暇去捡被雪兽扫落的剑,只一个劲儿地往后躲。
他若早知道雪兽是这么个凶猛难对付的玩意儿,说什么都不会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
事情还得回到一个月前,他又听父亲提到当年那个消失的鲛妖,遗憾那枚错失的鲛魄珠,言语中流露出满满的可惜之意,他便在众多万墟宗人面前高昂阔言。
“鲛人一族血脉特殊,自愈之力最甚,用其炼制的鲛魄珠对修炼大有进益,可当年鲛人族仅剩的最后一个鲛妖却凭空消失,爹苦寻未果,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鲛魄珠的下落。不过孩儿听闻极北之地的四季冰川有一种妖兽,浑身至宝,其妖丹定不在鲛魄珠之下,恰好孩儿近来苦练牵机阵法,小有所成,孩儿这就带人前往四季冰川,诛了那妖兽,取来妖丹替爹分忧!”
樊春尘不是万墟宗弟子里最强的那个,却因为是宗主之子的缘故,备受尊崇与景仰,万墟宗的弟子都愿意追随他左右。
樊阙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向来纨绔,令他头疼,难得有如此上进的时候,便高兴应允了。
樊春尘特地挑了宗里五个修为术法上乘的弟子,一行六个人,如今却只剩下他们三个,几个弟子惨死的场景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个被拍死在冰岩中,一个成了雪兽腹中之食,一个被雪兽的爪子撕裂,血肉模糊,就碎在他面前。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的小命也要保不住了。
越想,他的身体抖得越厉害了,“走,走……赶紧找机会离开这里。”
昏暗洞穴中,唯有雪兽的眼睛亮得可怕。
雪兽半开灵智,很快就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它不再纠缠樊春尘等人,转动身子朝付云中低吼一声猛扑过去,还好他身手敏捷躲得快,不然少说也得被撕下一条胳膊。
剑锋连砍在雪兽身上,不见伤痕,只闻铁器相搏般的铮鸣声,星火飞溅。
不多时,二人的剑皆在战斗中被击飞,一柄青霜,一柄御灵,落在了另一侧,斜斜地插进冰地里。
雪兽也没讨到好,被二人心照不宣的同时一脚给踹了出去,兽瞳内怒火升腾。
这番际遇下,他们携手退敌,一切都出奇地自然,就好似他们合该如此心意相通。
是天生的战友,是绝佳的搭档。
付云中毫不迟疑:“结阵!”
宋寻心领神会,配合着他的口诀运气结阵。
一左一右,两人默契非常,很快就在面前就凝起一道结界墙。
雪兽见结界破不开,急得仰天怒吼几声后,加大攻势,发了疯般用角去撞击,兽爪锤在地面,每一下都惹得地动山摇。
周围的冰岩被震得“咔嚓咔嚓”作响,道道裂痕闪电般蔓延开来,落下的碎石和冰块将进来的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整个洞穴虽勉强支撑着,却大有即将坍塌的迹象。
宋寻扭头看向樊春尘的位置,大喊道:“快,把剑丢过来!”
对方无动于衷,宋寻催促着:“快啊,发什么愣呢?想要活命,就照做!”
两柄剑落在另一侧,离他们不远,这边牵制住了雪兽,对他们来说,取剑是一件并没有危险且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不过那几个人迟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
付云中看在眼里,问道:“你身上可还有符纸?”
宋寻苦恼:“没有了,符纸都在缥缈境那里用完了。”
“没事,我身上还有两枚雷符,雪兽的命门在颈下十七寸,但是有坚硬鳞片护身,刀枪不入,我稳住结界,你取符纸,一张贴其颈下,一张贴其后背。”
付云中这样的修为境界,平日里是用不上符箓的,此次出行前却带上了。
他知道宋寻素爱用符,想着有备无患。
宋寻一门心思扑在如何解当下困局上,自是没有去深想的,她点头道:“好。你将符纸放在哪儿了,是储物囊里吗?”
付云中抿了抿唇:“腰间。”
这两个字让宋寻当场愣住,付云中的两只手都在忙着稳固结界,她也只有一只手腾得出空,如此一来,就真的只能由她代劳了。
故而没有过多犹豫,宋寻在他腰间摸来摸去一番折腾,终于取出两枚符纸,成功地贴在了雪兽身上。
此时一道人影划过,有个万墟宗的弟子不知何故被推了出来,出手极快撕下雪兽背上的那张符纸,贴在了身后的冰墙上。
这是在做什么?
宋寻和付云中见状,同时皱起了眉。
刹那间的功夫,两道符纸炸开,威力十足,闹出不小动静,这边雪兽的颈下胸前的鳞片皆被炸落,血肉横飞,那边冰岩处也炸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通往外界。
原本两道雷符,加上付云中的阵法,还有望能把雪兽炸个半死不活,如今失了一符,不仅没制住雪兽,还将它激得越发狂躁。
只见雪兽嘶吼着露出狰狞的獠牙,尾巴一甩,两只锋利的兽爪挥舞过来,将二人逼到角落。
“小心!”
付云中伸手将宋寻横腰揽住,借力御风而起,飞身越入半空中。
而那始作俑者,几个万墟宗弟子却趁机狂奔向出口,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不仅人逃了,还连带着把唯一的出口给封了,
原来他们方才的一系列操作是在打的这个算盘!
宋寻一时间恍然大悟,气结不已:“合着我们费心费力地救他们,他们一个忙不帮就算了,还故意抢符坏事,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卑鄙无耻!”
还有几句更难听的脏话没骂出口,她强忍住了,但在心里都给他们狠狠地记上了一笔,来日方长好清算!
相较之下,付云中的反应要淡定许多,他一开始就不指望万墟宗弟子能帮上忙,从小到大,游历万方,吃过不少苦也救过不少人,可农夫与蛇的故事在他身上上演过无数遍,对方做出任何损人利已或是损人不利已的事来,他都不意外。
人性如此,他不强求。
抢走符纸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坏就坏在他们炸开的这个出口,让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冰岩洞穴越发岌岌可危,若不速战速决,他们取不到陨铁和凤羽莲不说,还很有可能与雪兽一同葬身于此。
付云中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人一兽,战势焦灼,生死一线,然而越是这样胆战心惊的时刻,越能激发人的潜能。付云中只觉身体里有股汹涌洪流滔滔不绝,蓄势待发却突遇山坝阻挡,实在堵心难受。
他运气凝全力于掌,攻向雪兽,这一瞬间,有如河海倾泻,他的修为境界直窜金丹后期,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周身气场将雪兽逼退至三丈开外。
雪兽吃痛哀嚎,怒嗤了几口气,作伏低起跃状。
趁此间隙,两人默契翻身,好似相熟数年配合无间的老搭档,不约而同地捞起了地上各自的剑。
紧接着双剑离手,携呼啸剑气,游龙一般扎进了雪兽颈下暴露出的命门处。
——
万墟宗一行人一路奔逃,不敢停歇,许久之后,确保离那危险的地方足够远,才放心停下来喘两口气。
樊春尘早已精疲力尽,说什么都不肯往前走了,他扶着路边的巨石,脚软得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旁边两名弟子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但要顾着这位金贵少宗主的身体,一个赶着给他捏腿,一个忙着给他捶背。
捏腿的那名弟子唤作容兴,看上去年纪要小些,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有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大师兄,你刚刚为什么拦着不让我把剑捡起来给他们?有他们帮忙斩杀妖兽不是很好吗?”
很明显那两个人也是修行之人,尤其那位青衫少年,负剑风流,是个金丹期的高手,与雪兽一战,胜算很大。可当他想为他们捡剑时,却被大师兄给拽住。
“俞朔,告诉他。”樊春尘闭上眼睛,往后一躺懒懒地靠在了石头上,名唤俞朔的弟子很自然地将手上的动作一换,捶背改成了捏胳膊,唇边露出意味深长又阴邪的笑意:“利己之行,绝人之路。”
容兴眨了眨眼,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樊春尘仍旧闭着眼睛,恨铁不成钢般骂了句:“蠢货,你觉得他们真的有本事打得过那怪物吗,激怒了它,震塌了洞穴,我们都得被埋在里面,他们死不要紧,我可不想陪葬,给爹取妖丹也好,为小玲摘凤羽莲治伤也好,能有我的命重要吗?况且你们没看到他们腰间挂着的牌子吗,他们是玄天学苑的弟子,逞英雄找死这种事,让他们去做就好。”
一说到玄天学苑,樊春尘的语调就变得阴阳怪气,毫不避讳,那股恨意都快从牙齿缝里溢出来了。
他也曾自信满满地参加过玄天学苑的入学考核,踏上通往玉衡山顶的路,可惜连半山腰都还未抵达就被淘汰出局了,原本还满心期待自己能进玄天学苑天权班为宗门争光,好炫耀一番,结果却是灰溜溜地回到万墟宗。
樊春尘本事不大,但傲气却盛,最信奉的便是得不到就毁掉。
回到宗门后,他总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更觉得别人瞧他的目光里充满嘲讽不友善,他无法忍受,日日动气发怒,这样的心境下,他越发偏执,对玄天门的恨意日渐强烈。
他去不成玄天学苑,便恨上了,连带着看不顺眼所有玄天学苑的弟子。平日里在外听到关于玄天门“灵界第一宗门”的盛名,他也总是咬牙切齿,嗤之以鼻,想着有朝一日万墟宗定要取而代之。
在方才那种际遇下,他故意设计,就是存心想让那两个玄天学苑的弟子吃瘪,逃得出来算他们福大命大,逃不出来就是生死有命。当然,最好命丧黄泉,这才是他喜闻乐见的结局。
容兴终于听明白了,他低垂着头,也不敢反驳,只问道:“那楚姑娘的药怎么办?”
樊春尘带他们来四季冰川的目的并非只有为父亲取妖丹这一个,更多的是寻到凤羽莲,给他的红颜知己治伤用。
当初楚玲被处以九道刑雷后离开玄天学苑,灵根伤了大半,被樊春尘救了回去,二人在痛恨玄天门一事上不谋而合。相处中,樊春尘被楚玲的一张巧嘴哄得五迷三道的,动情时候就顺口答应了为她寻找灵药凤羽莲。
但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若被他父亲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去冒险,少不了一顿责骂,所以他便想了一个法子,借历练顺带替父亲取妖丹为由前往四季冰川,如此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眼下他们两头落空,妖丹未取到,凤羽莲也没采成,还折了几名弟子,樊春尘自己也犯了愁,回去该如何给小美人交代,他确实要好好想想。
怎么算不得一种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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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共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