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内力一瞬间碰撞, 全无武功的嘉月脸上的血色也没了,难受地捂住心口。
而他们也同时收了回去。
“好一个陆千户,边关守得不错, 人抢得更‘不错’。”
修长白皙的手指流转间, 便巧妙地卸去了陆凛丢回来的折扇上的内力,尽管心底有所惊讶和忌惮,但温嘉誉姿态依旧潇洒, 他展开折扇优雅地摇着, 因那双桃花眼, 俊美的脸更显风流不羁。
虽从商, 但温嘉誉的气度依旧矜贵不凡,是陆凛嗤之以鼻的京城公子哥的典型,却绝非纨绔。
“冬日舞折扇,好‘雅兴’。”
相比于他半真半假的阴阳怪调,陆凛却是毫不留情地冷讽,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定在了安静坐在哥哥身边的少女身上。
她年纪小, 即使梳着妇人鬓依旧有几分稚气, 再加上回到兄长身边, 那份入骨的矜娇再没刻意敛着。
刚刚的不适感还未完全缓过来,嘉月一直垂着眼帘跪坐在二哥身边, 继续烹茶。
一举一动明明都赏心悦目, 那柔美绝然的小脸更是让人痴迷, 只是陆凛此刻不仅无法沉溺, 反而格外心乱。
小东西这回是来真的?
“比不得陆千户在我妹妹面前逞凶的威风。”
“阿月,这里破陋,过会先随二哥回别院, 这妇人鬓与你不称,还是原来的好。”
轻笑一声,温嘉誉收了折扇,抬手摸了摸嘉月精致的发鬓,眸色微厉。
既然他待阿月不好,那这未经长辈许可私下许的姻缘,他们温家有的是法子作废,倒要看看这混账有没有本事在京城翻出天来。
“她是老子的人!”
“别说你,今天就是温禾承在也休想将人带走!”
陆凛快的像是一阵黑风,温嘉誉的武功终究有所逊色,晚了一步,眼看着他攥住妹妹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只是还不等他出手阻拦,被拉住的嘉月便先开了口,“陆凛,你怎可凶我的爹爹和二哥!”
垂下眼帘,少女看着男人圈着她细腕的手,少有的动怒,那双明眸里燃着柔弱的火光,又好似有一抹说不出的失落。
凝着少女眼尾晕染开的嫣红,陆凛心口一滞,又开始泛起酸酸麻麻的刺痛。
不知不觉间便松了手,而她立刻挣脱开,手紧紧地握成拳藏在袖子里。
若说刚刚还有一丝动摇,那么此刻嘉月便铁了心。
她不要跟他回去。
他一日不低头,不哄她,不待她好,不将她放心上,她便一日不归。
尽管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但此刻的嘉月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温嘉月,你——”“没完了”三个字陆凛还是没能对着哭得无声,却俨然伤心到极点的人儿说出口。
“阿月,别再为他哭。”
“他救过你,你也嫁给他一段时日,算还清了。”
“跟哥哥回家。”
取出一方柔软的丝绸帕子,温嘉誉将它叠好后便格外温柔细致地给妹妹擦眼泪,而那双桃花眼里既有心疼,又有一抹怒其不争的无奈。
看上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这么一个粗莽无礼的糙男人,她这柔弱的性子哪里受得住。
若是大哥在,只怕那脸早就拉的比驴还长。
他这都算客气了。
“真要走?”
垂在身侧的手背上青筋直蹦,陆凛死死摁着心底一触即发的焦灼,英俊的脸上是熟悉的凶煞,哪怕是问话,也端得十分强势。
即使此刻被逼的无计可施的是他,男人依旧咬着牙不肯低头。
温嘉誉根本拦不住他,可他若伤了她的家里人,这小白眼狼能要他命。
少女顶着陆凛危险又透着灼热的目光,觉得害怕委屈,可哥哥在,她终究有了依仗,有了与他任性斗气的资本。
嘉月轻轻摇头,很柔很慢的动作,却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笑了起来。
只不过一个喜悦得意,一个冷厉恼怒。
“行,温嘉月。”
“走了就别回来。”
转过身,陆凛大步离开,衣袍在寒风中鼓动,猎猎作响,透着丝许让人窒息的狠绝。
而嘉月在他说出这句话,背过身的一刹便将脸埋进膝盖,可还是没抑制住那一声凄楚委屈的呜咽。
臭陆凛,臭陆凛......
殊不知,陆凛的脚步在听到声音的那刻曾猛然停顿,但凑巧捕捉到的温嘉誉不会告诉嘉月。
他不可能让她再跟着陆凛受苦。
孟良那地方环境恶劣,危机重重,最重要的是这混账趁乱捡宝,竟还不懂珍惜!
待到嘉月缓过来后,温嘉誉给她披上斗篷,带着她回了别宅。
他们一直对外宣称嘉月忧伤过度,患了心疾,在北丹静养,足不出户,她的名节并未有损。
此番她也不宜在城里抛头露面,更别提和陆凛在一起,毕竟京城暗处的眼睛非常多。
-
哥哥的别宅幽静富丽,嘉月院子里的一景一物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房间里的一应物件更是雅致,却又透着不容忽视的贵重,将屋主人的身份彰显无遗。
这些原本才是嘉月习惯的,可在孟良简衣粗食大半年,骤然回来享受这一切,她心底反倒有了陌生的落寞。
轻轻将筷中软香的珍珠米放入口中,嘉月的美眸略显空茫,虽仍柔婉动人,但倒映出的,一桌的美味佳肴却有几分失色。
“阿月,尝尝这蟹黄蛋羹。”
“菜都是你最爱吃的,在哥哥面前怎的还生疏了?”
放下碗筷,温嘉誉那双风流的桃花眼里此刻都是担忧和无奈,他心疼妹妹吃的那些苦,也感觉出她有些变了。
但时间无法倒退,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先尽可能补偿阿月,给她最好的。
将鲜嫩温热的蛋羹盛进嘉月碗里,温嘉誉又执起布菜的筷子,轻撩袖摆,每样都给她夹了些,很快她手边的玉瓷碗便堆得满满当当。
“二哥,阿月怎会与你生疏。”
美眸渐渐有了神,嘉月无奈地看着碗里小山一样的菜,软声答复过哥哥后便又开始细嚼慢咽。
刚沐浴过,她并未做过多打扮,一头青丝用发簪简单地点缀,穿着一袭嫩黄的罗裙,显得娇俏又明艳,还像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只是那眉眼间终究多了几分过去不曾有的柔媚与清愁。
见她胃口尚可,不知不觉便把碗里的菜吃完了,温嘉誉方才松了口气,又招呼门口伺候的婢女去让小厨房再做几道她爱吃的饭后点心。
听着哥哥娴熟地报着那些糕点的名字,嘉月的眼底又涌上几分泪意。
最疼她的始终是至亲,而他们又怎会将她抛弃。
用完饭后,向来不喜下棋的温嘉誉硬是赖在妹妹这不走,让她陪自己下两盘。
作为家里棋艺最弱的,莫说大哥和父亲,便是妹妹,温嘉誉都得厚着脸皮请她手下留情。
久而久之的嘉月也让出了习惯。
所以二人一番拉扯,一盘棋竟也不知不觉下了有三刻,在胜负快要分晓时,温嘉誉交叠双腿,开始说了正事。
“阿月,你归来之事我已飞鸽传书给大哥和父亲,让他们先宽心。”
“只是他们尚在孝期,不便立刻回京。”
落下手中的一粒黑子,将哥哥的路全部困死,定下一局胜负后,嘉月直起身舒展有些僵麻的四肢,眉眼含笑,嗓音软糯,又有让人无奈却格外熟悉的矜娇淘气。
“我明白的,爹爹和大哥不似二哥这般远庙堂,一身轻。”
“只不知二哥何时才能给阿月寻个好嫂嫂?”
指腹轻点少女白皙光洁的额,温嘉誉笑得宠溺,嗓音磁性蛊惑。
“小丫头如今倒知道操心二哥的终生大事了。”
将棋盘上的黑子一颗一颗拾回去,嘉月与他如出一辙的大眼睛笑成一条月牙儿,格外柔美好看。
“是呀,我都成亲了,大哥年初也定了亲,便只有二哥你还没个着落。”
“说到你那亲事我就来气。”
“那么多好男儿你怎就偏偏看上一个莽夫?”
“待父亲和大哥回来我定要与他们好好说道,让你们和离!”
眉眼间的柔和顷刻被怒意烧没了,温嘉誉搁茶盏的动作很重,震得棋盘上剩余的棋子都在颤抖。
他每每想到陆凛那副凶神恶煞的臭模样便火冒三丈,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混蛋定然是见妹妹生的美才起了歹念,若心里有她,怎舍得伤她半句?
不过没关系,他们温家千娇百宠的女孩,和离后再寻个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全不是难事。
“二哥,他性子的确不好。”
“可你们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护着我,我要什么他也尽可能地给了。”
“我不想与他和离。”
轻轻摇了摇头,嘉月指尖微软,手中的棋猝然落进盒子,“噼啪”的碰撞声在这静谧的室内有几分突兀,却也无形中冲淡僵滞。
“但是阿月,他对你不诚,待你不好,喜怒无常,实非良配!”
“今日当着我的面尚能放狠话,来日我们不在你身边,若他真欺你,丢你,你又当如何?!”
一听妹妹这话温嘉誉急眼了,她倒是愿意挨着,可他们这些亲人哪舍得她动不动地就被人凶?
别说看了,光想就吃不消,能急死。
“若真如此,我便也不要他了。”
垂下眼帘,嘉月掩去眸中的一丝泪光,咽了咽喉咙压下源源不断的酸楚,继续将玉棋子收回罐子。
这般沉默又悲伤的模样,温嘉誉上一回见还是在十年前,她与太子殿下一起养的那只小兔子死的时候。
收紧拳头,他越发讨厌起陆凛。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全落入了屋顶上坐着的,酒气冲天的男人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让你欺负女鹅,现在只能和屋顶的西北风作伴(叉腰jpg)
(PS:狗子真的嘴嗨,实际狠不过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