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
众人顺着水镜给出的路寻找自己的机缘,秘境中凶兽险境不知凡几,又要提防人心难测的身边人,许多人身陷缠斗脱身不得。
沈春野跟着聚合而来的青云宗队伍往前走,忽然感受到一阵奇异的波动,她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身旁人问她。
沈春野摇摇头,回过神继续跟着队伍走,只是手中总是忍不住摩挲剑柄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半晌,她终是忍不住,匆匆对身旁人说了句:“你们先走,我去去便回。”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朝着方才异动的方向奔去。
她眉头紧锁,用尽全力御风而行。
师姐,刚刚的波动里有师姐的气息。
消失了许久的师姐,还活着。
司命站在高处,脑中回忆着母亲的记载,试图感受无间书的气息。
片晌,她望向水镜的方向,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两人在水镜前相遇。
水镜无法逆向通过,沈春野像是没有看见司命,站在水镜的背面一言不发。
司命瞥她一眼,没有多言,越过水镜消失在秘境中,留下沈春野在原地暗暗咬牙。
时间一时一刻过去,沈春野越发焦躁。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求司命带她过去。
师姐——宋长云如何了?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宗门?她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她?
等到水镜中再有动静时,秘境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日。
透过水镜隐约看见司命怀中抱着一个人,沈春野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师姐!”
司命带着宋长云从水镜中出来,她冷眼瞥向沈春野,原本着急冲过来的沈春野忽然像是被定身了一般,眼睛渐渐失焦,看不见司命带着她的师姐消失不见。
她陷入幻境,看见了司命方才所见的一切。
-
宋长云拿到自己需要的竹节后,便退到了边缘,等待天亮前往木屋。
她算着时间,原本该天亮的时刻,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宋长云意识到了不对。
幻象。
更高阶的竹妖出现,将她拉进了它的游戏场。
周围灵气变得稀薄,伸手不见五指,簌簌声也消失不见,耳边一片安静。
宋长云抬手,灵力涌动在剑尖,心中默念法诀,剑光闪烁在漆黑的狩猎场中,汇聚成一道凌厉的剑气狠狠挥下。
眼前清明的一瞬,宋长云看见的是一片被毁了大半的竹林,以及丝毫未动的幻象。
空气中隐隐有极淡的香气,宋长云皱起眉,隐约觉得这股味道在哪闻到过。
抬起手,凑在鼻尖嗅了嗅。
她脸色一沉。
摄魂草汁液。
难怪刚刚那个傀儡能够控制竹妖。
摄魂草对低阶竹妖确实有控制效果,但对于高阶竹妖来说,摄魂草是它们极喜爱的食物。
宋长云摸不清幻境主人的境界,她像是被罩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壳子里,外面的捕猎者兴致盎然地观赏着自己的猎物,等待她筋疲力尽,放弃挣扎的那一刻。
这里灵气稀薄,方才挥出的那一剑她已经用了全力,破损的元神甚至支撑不了她挥出下一剑。
宋长云停下来,眉头紧锁,思索着破局的办法。
她身上有碧血琼英的屏障,即便沾染了摄魂草的汁液,也不应该毫无所察地被拖入竹妖的幻象。
刚刚那一剑动静如此大,竹妖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依旧蛰伏,宋长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东西。
如果这里是竹妖的幻象,融合了碧血琼英能力的全力一击竹妖不可能毫发无伤。而被激怒的竹妖也不会毫无动作。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是容昭给她制造的假象。
他想把她困死在这。
没有人会去深究一个被竹妖杀死的人,更何况这个人已经失踪许久,在众人眼中也许早就已经死了。
宋长云握紧拳头。
灵力自她身体中迸发,那柄刻着“应”字的剑在她手中嗡鸣。
元神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震颤,宋长云头痛欲裂,身体在警告她立刻停下,而她只是在黑暗中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丝毫不退。
宋长云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里。
凛冽的剑气自上而下,虚假的幻境碎成一片。
竹林早已大亮。
-
司命来时看到的便已是昏倒在木屋外的宋长云。她将宋长云带进木屋,为她疗伤。
半晌,司命从木屋中走出来。入目是一片狼藉,断裂的竹子上是锋利的切口,还有一丝莫名的暗色纹路。
玲珑卫已经搜查过竹林,在竹林中心几根粗壮的竹子中找到了几具干瘪残缺的尸体。
司命蹲下,指腹在断口轻轻一捻,眼眸沉下来。
傀儡术。
容昭连自己宗门的徒子都不放过。
-
沈春野愕然。
她认得那几具干尸,半日前她们还曾与她打过招呼,是青云宗的徒子,她的师妹师弟们。
她记得道袍上绣着的玄鸟,那是一个很开朗的师妹,玄鸟是她家里人给她绣的,她说她要好好修炼,惩恶扬善,成为家人的骄傲。
现在她死在了秘境中,连尸骨都没了。
她们被施了傀儡术,在竹林中想要杀死师姐。
宗门有人想要杀死师姐。
沈春野不知道该怀疑谁,不知道这件事和前些日甄斐仁的死有没有关系,但她脑海中浮现的,是掌门的脸。
可他是师姐的师尊,又怎么会要置师姐于死地呢?他是青云宗的掌门,又怎么会用宗门的人做出这种事情?
……
沈春野不敢相信,可——
可他是师姐的师尊,怎么会看不出师姐这百年的变化,怎么会对师姐的变化置之不问。
师姐发生变化的第一日她便瞧出不对。
她去妖域找师姐的旧友想要借魂镜来证实自己的猜想,但司命只是将她拒之门外。
她修为不够,想要让掌门——师姐的师尊——来帮她求证,可掌门只是说她想多了。
这些年没有人相信师姐的变化另有原因,她翻阅所有古籍也找不出找回师姐的办法。
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了——或许真的只是师姐变了呢?
她真的有那么了解师姐吗?
她垂下眼眸,沉默着转身回到了青云宗的队伍。
掌门……或者青云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些人又为什么一定要让师姐死?
-
宋长云醒来是在七日之后。
她们在一处山洞,她醒来时,洞里只有白藏在。
白藏手中燃着一团暗紫色的火焰,火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
“殿下去替你寻轮回井了,命我留下照顾你。”她说。
白藏是玲珑卫之一,擅毒亦擅医。
宋长云点点头。
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元神上的伤口又被她撕裂了一块。
这样下去,不等她杀死容昭找到真相,就要元神消散彻底死亡了。
一只苍白的手伸到她面前,手心是一颗药。
白藏没什么表情:“能暂时稳住你的元神。”
“多谢。”
司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宋长云吃下白藏给的药,起身拎起了自己的剑。
“你去哪儿?”白藏喊停她。
“去找叱白兽和龙龟。”
三石露用来修复她的元神,叱白兽的火种和龙龟的鳞片可以重铸破云剑。
这三样东西全部都是只在天枢秘境中才能寻到,如果她再晚一些回到身体里,恐怕要在司命的妖域躲一辈子了。
也不知道她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你打不过,路上还会遇到心怀不轨的人。”白藏平静地说,“再动用灵力,你便等不到殿下回来了。”
宋长云掂量了下自己的身体,最后决定老老实实地谨遵医嘱,干脆坐下开始修炼。
白藏盯着她,半晌,忽然开口:“你似乎与那时很不一样。”
宋长云顿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曾经她助司命弑父夺权的时候。
她停□□内灵力的运转:“毕竟被夺舍了百年。”
百年里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原本的生活过得一团糟,本该用来斩恶除魔的修为被它浪费给一个无用的凡人,光明的坦途它不走偏偏要以天才之身献祭自己去追求所谓的爱情。她的魂魄被困在身体周围被迫看着这一切,宋长云没有陷入疯魔已经是上天庇佑。
“不是这个。”白藏说,她皱着眉,似是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如果是那时的你元神伤成这样,你已经死了。”
宋长云一愣。
她的元神变强了?
可这百年里那个代替她占据身体的东西从未有一天替她努力修炼,只一味糟蹋她的身体,她的元神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变强?
白藏说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除了殿下,还有人在暗中助你。”
宋长云心头一动。
不止司命,还有人知道她被夺舍。
她们隐藏在暗处,或许和百年前的她一样,也察觉到了不对,暗中调查时发现了她,帮助了她。
或许她们也已经在怀疑容昭,怀疑这个世界。
她的身后不只有司命。
还有人记得那些消失不见的女修。
她们没有被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