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上班,七点半沈芷就到了电视台剪片子,新闻部的黄主任拉了张椅子坐到沈芷旁边。
黄主任提了一个袋子放在沈芷旁边,“这是我给你买的围巾。”
沈芷看都没看就说:“谢谢,您自己留着用吧。”
黄主任笑道:“这种围巾,我一个男的,怎么用?”
“那您留给您母亲吧。”
黄主任年已三十,至今未婚,欲求一位二十五岁以下“才貌双全”的女性和他共度余生。沈芷一来,黄主任就动了心思,沈芷除了年龄,其他方面完美契合他的要求。好在沈芷的脸看不出年纪,所以黄主任决定不在乎沈芷的年龄。
沈芷并不知道黄主任对她的年龄这么宽容,直接提到了在方庄的采石公司:“黄主任,您人脉这么广,采石公司的马总您肯定认识吧。”
“马总?你是说马宇?”黄主任笑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贺北安的一个小喽啰,也就是这几年成了总。大概是他为贺北安挡过刀,贺北安特别肯提携他。”
“马宇为贺北安挡过刀?”
“别人是这么说的,差点儿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他。你怎么提起他来了?”
“咱们台里不是要找赞助吗?咱们可以通过采访他置换一些广告,王威醉驾肇事后,采石场的马总主动出钱替员工赔偿,这么有责任感的企业家,我们难道不应该宣扬一下?”
黄主任叹了口气:“再说吧,采石场这个问题比较敏感,还是尽量不要提。”
“怎么就敏感了?”
“这个你刚回来,不清楚,以后我再跟你说。”
领导指名沈芷和白晶去远安公司补采。
沈芷拒绝得很干脆。
“拍照的事情我认为白记者就可以做,一个专题片制作,两个人就够;反倒是方庄,如果我不去的话,只有苏姐一个人,我不认为这个配置合理。”
白晶抢白道:“远安可是未来的广告主,去方庄哪有那么重要?”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我这种临时工去,台里不是还有正式工没任务吗?”
台里有的老员工不出去外采,只在办公室喝喝茶水,便能把其他部门过节发几样礼,儿女结婚谁包多大的红包搞得一清二楚。
“小沈,你是不是有情绪,你是咱们台的人才,肯定不能一直做临时工,等到有编制一定会考虑你。”领导想着沈芷毕竟名校出身,有过传媒公司经验,这样的人跑来做临时工,多少能提振一点儿台里的气势,市里的重要会议都派她去跟,但沈芷不识趣,一心要往乡镇跑。
沈芷这次依然不领情,一心要跟着苏姐下乡镇。
白晶眼睁睁看沈芷上了苏玲的车,心里再次骂她不识抬举。
一上车,苏玲就劝沈芷:“你刚来台里,还是要和领导搞好关系,别跟我似的,干一堆活儿,还讨不着好。”
苏玲是台里的老人,也是台里知名大龄未婚女青年,在小城里,从未结过婚的34岁女青年并不多见。她因为是单身,没有家累,所以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大家都往她身上推。招来的临时工因为跟着苏玲讨不到好,一般也不会和她搭档。
像沈芷这种抢着和她搭档的倒是才难见。
“你就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发展?”
“你看我这年龄还有戏吗?”
“怎么没戏?”
苏玲笑笑:“那你怎么回来了?”
“身不由己。”
沈芷卡在下班的点儿回到台里,刚进门,领导就走上前对她说:“小沈,准备准备,一会儿咱们去悦华饭庄,远安地产的贺总请吃饭,点名要你一起去。”
“我晚上有事,一定要走。”
“有事也推一推,咱们台里的广告可就靠他了。”
“您找别人不行吗?”沈芷把眼神递给远处的白晶,“我觉得白晶比我更适合,她去没准就拿下了,我是真有事儿。”
“这是工作。”
“我不是广告部的,合同上好像没有这项工作。”
“小沈,你不要意气用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没我学习好的同学现在很多都比我成就大,我反而认为这是好事,多个朋友多条路。”领导压下对沈芷不识抬举的不满,语重心长地劝她,他没点出来的是,假清高是没有好处的。
“您替我转告他,他有今天这番成绩我很替他高兴,但我今天真的有事儿,我想他应该会理解。”
贺北安是这起案子的关键,接近他才有可能更靠近事情的真相,但她现在并不想通过他获取真相。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面恐怕连寒暄都觉得艰难。
白晶为了赴贺北安的饭局,临时换了套小礼服,结果到了饭庄,贺北安临时有事,远安只来了公关部的一个经理。
她提前准备的话都失了效,第二天上班也郁郁不乐的。
接连几天,沈芷都坚持下乡采访。
接到沈芸电话时,沈芷刚坐上回桉城市区的采访车,两人约在了离电视台不远的茶餐厅。
这几年沈芷和姐姐沈芸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因为一年也见不到一面,关系实在没有恶化的余地。倒是她姐夫苏信鸿很把这姐妹关系放在心上,逢年过节就给沈芷邮海鲜特产,沈芷不想占他们的便宜,自然也要礼尚往来,外人看来,很是姐妹情深。
沈芷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一辆粉粉嫩的宝马三系,知道她姐沈芸已经到了。这车是沈芸的嫁妆,原来是白色,后来喷成了粉色。
沈芸在那儿翻一本时尚杂志,她穿一件白色纱制连衣裙,见沈芷过来,就合上杂志,冲着妹妹笑。沈芸师大毕业后就回到桉城,在一所初中当老师,同年和相恋四年的苏信鸿结婚,她现在的丈夫在远安当销售经理。苏信鸿也是本地人,他父母都在桉城医院工作。沈校长对苏信鸿并不满意,认为他离理想的女婿很有距离。
一见沈芷,沈芸就掏出一个盒子,一看商标,沈芷就知道了价格。事出反常必有妖,沈芸突然要送她大几千的礼品,恐怕有大事等着她。
“我上次去香港给你带的,一直没时间给你。”
沈芸电话里急得都要哭出来,等真见到面她表现得却像没事儿人一样。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沈芷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是一个朴素的民族主义者,只用国货。你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儿?”
沈芸仔细打量着妹妹,“没什么急事儿,你辞职后有什么打算?不会真打算一直呆在桉城吧。”
“要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你最近和贺北安联系过没?”
又是贺北安。
“没有。”
沈芸笑道:“爸就是个老古板,看不得人有钱,你不用理他。”
“到底怎么了?”
现在沈芷和沈芸的关系谈不上多坏,但也远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沈芸这时候跟她说沈校长的坏话,不可能只是随便说说。
“唉,就你姐夫最近不太顺,他这人我早跟你说过,为了工作连生活都没了,一天到晚扑在工作上。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贺北安突然让财务查你姐夫的报销单,你也知道,你姐夫是做销售的,请客户的有些服务并不能写得太清楚。”
“要只是这样的话,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你姐夫是最不贪的了,别的做销售的一个月光吃回扣就拿个几十万,你姐夫这事儿从来不做。但现在家里开支大,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走了公司的帐。”
沈芷这才明白贺北安原来是查她姐夫的帐,她不知道姐夫是不是像她姐说的那样只贪了一小点,但是苏信鸿作为沈校长的女婿,被贺北安特殊关照的可能还是有的。
而且可能性还不低。
“既然我姐夫没拿多少的话,那就把钱补回去。”
“不只是钱的事儿,你姐夫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他当着其他同事的面,找茬儿把你姐夫训得跟孙子似的,你姐夫正停职在家反省呢。”
“有沈校长这层关系在,其实他在贺北安公司并不是个好选择。”即使在家人面前,她也习惯称呼沈学孔为沈校长。
沈芸抱怨道:“他们俩关系不好,还不是因为你?”
确实是因她而起,沈芷不能否认。
沈芷能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还要感谢贺北安的爸爸贺老三。
桉城盛产熏鸭和传统男人,传统男人往往都想要一个儿子。
沈校长大名沈学孔,人如其名,也是个传统男人,沈芷的出生,对沈副校长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
沈芷是家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一女一子凑成一个好字,两个女就不那么好了。
正规医院不能检测胎儿性别,就算能,沈芷父母也不敢,他们没二胎资格,沈芷至今没跟父母在一个户口本,当着外人的面,她称呼父母为三叔三婶。
性别筛查是在贺老三的小诊所做的,检测结果显示,沈芷大概率是个男胎。B超鉴定她是男孩儿,酸儿辣女,偏她妈妈杨老师又喜欢吃酸,山楂杨梅小青橘,嘴里一刻不得闲。
家里全都认定她是个带把儿的,结果一生出来却是个女的,眉毛鼻子嘴巴皱成一团,十足十像个猴子。大概是太失望了,杨老师一见到她,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还没成为沈副校长的老沈哪里见得媳妇儿这样,孩子也懒得看一眼,忙让护士抱走。护士并不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生了这么一个没开化的猴子,杨老师既觉得对不起自己,为了偷生孩子,她欺骗组织请了病假,窝在乡下待产,又深感对不起大女儿,家里本就不算多富裕,还生一个孩子来抢占本属于她的教育资源,实在是造孽。杨老师认定这是老沈重男轻女的报应,一边骂一边让老沈去结了扎。
沈芷一出生就丢给了乡下的爷爷,直到初中,她才回到父母家。
姐姐沈芸比她大两岁。
沈芷刚从乡下回来时,家里还是两居室,沈芸不愿意同她分享房间,她只好住在封闭的阳台,写作业要在客厅,姐姐的朋友来玩,家里人介绍她为乡下亲戚的孩子。沈芸做了十几年的独生女,冷不丁要跟人分享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她自然受不了,给沈芷买件新衣服她都要闹脾气,隔几天就问沈芷什么时候走。
为了照顾沈芸的情绪,父母偶尔给沈芷买东西也要叮嘱她少报价钱。沈芷母亲私下里让她体谅姐姐,沈芸的同学都是独生子女,享受家里的一切资源,而她现在却要和人分享,有不满也是正常的。
如果不是贺老三的性别筛查结果出错,沈芷出生,沈校长不会嫉恨贺老三这么多年,也不会恨屋及乌牵连到贺北安身上。
沈芸自知失言,又找补说:“我看贺北安也没忘了你,上周还跟你姐夫问起过你。你姐夫停职期间找人跟他捎话,说你请他在悦华饭庄吃饭,他答应了,说这周五他有时间。”
“您就这么代我做主了?”
这个“您”格外生硬。
沈芸哀求道:“就是吃个饭,帮你姐夫一下。”
沈芷拒绝得很干脆:“我俩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这饭我去吃了,反而给你起反作用。”
他可能确实没忘过她,但那和旧情难忘是两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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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