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越在镇静安眠剂失效后猛地清醒。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和生械联盟的安保警争执。他不愿意交出终端,这些走狗竟敢拿出明令废止的电击棒,然后突然来了另一群人……
他现在躺的是他的床。
舒越侧了侧头,看见舒雨屈腿坐在云朵矮凳上,趴在床边仿佛睡着了。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盖住细瘦的脖颈,从肩头流泻下来。舒雨只占了一小块地方,像是床脚长出一只伞蘑。
舒越抬起上身,立刻牵动了蜷成一团的人。
舒雨抬起头,茫然静止了几秒,看见舒越后回过神,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舒越反问:“是你让他把我送回来的?”
找他麻烦的是具有中等执法权限的集团黄衣警,即使舒雨拜托JuneJuno的高级员工,也没办法在一晚平安解决全无后续,何况他早已不属于任何集团,JuneJuno没有理由帮他。
再推测下去就是,舒雨和那个恶心的星城人已经熟悉到随时联络的程度了。
“是。你不接我的电讯,当时又发布了紧急宵禁,我怕你……”舒雨慢吞吞说。
舒越不想分辨他的心情是挫败还是愤怒更多。就算当晚被扣押,他们不会在他的终端上找到任何证据。无理由使用电击器攻击公民,他甚至可以联合集会的抗议专员,借机狠狠敲他们一笔。
舒雨不知道这些,才会轻易被市政公告吓到。或者说,舒雨依然不认为他正在拥有可以媲美星城人的力量。舒雨觉得他还需要帮助,甚至庇佑。
舒越盯着舒雨,看清他右眼里的红血丝和左眼呆滞无光的星灰。
又在委屈什么?
你应该大声咒骂我,用尽全身力气打我。
舒越真想掐住舒雨的脖子,晃晃他脑子里的水,问他怎么能这么平静地面对他。如今连人工智能体都被编入了“有理反对”代码,他的哥哥比最服从人类旨意的机器还逆来顺受。
你在想什么?到底有多在乎呢?
舒越以为他一直看得清楚,现在也不敢那么肯定。
舒雨既然一意孤行地愿意相信星城上等人,这样也好。舒越想。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做他的事。
等到清算的最终时刻,“无水的洪水”受召而来的那天,他可以弥补……可以颠覆,逼迫他和舒雨的所有一切。
“你说得对。我们,”舒越清了清嗓子,“可以利用他。”
“利用?”
“费尔南多。你不是要和他签B级婚姻协定?”
“对……但是……”舒雨不停眨眼,不可置信,“你同意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向他解释,他在激动之下,不对,理性选择了和费尔南多作出约定。
“我和你一起去谈。”舒越说完,又立刻否定,“不。把你的终端给我。”
舒雨怔怔拿出随身终端,看舒越拿了一根数据线连接到他的个人网络服务器上。
“一个开放录音程序,打开,关闭。学会了吗?”舒越给舒雨演示,并将选择权交给舒雨。
“哦,好。”舒雨照着操作。
“时限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啊?我们还没谈过细节的条款。”舒雨有些尴尬,“你有任何建议吗?”
几年都没关系。费尔南多又不一定活到那时候。
“没有。”舒越笑了一声,强调,“我不会出尔反尔的。”
为保证舒越的网络设施们运转良好,舒雨给他的房间高价安装了通风系统和外置冷凝器。
舒雨却久违地感到窒闷的热意。
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谈话比他预想顺利得多。
舒越忽然站起来。舒雨也跟着他起身,拿上他的凳子走出卧室。
“要吃点东西吗?”舒雨看着舒越去洗了脸,在门外问,“昨天的菜还剩下一半不到,或者我去买点?”
舒越脱下连帽卫衣,随手扔到沙发上。
“你还要继续傻站着看吗?”
“不不。”舒雨挪开目光,莫名有些脸热,“所以你要不要吃早……午饭?”
“等我洗完澡再说,你想吃就先吃。”
舒越拥有宽肩窄腰的健壮身材,只是平时永远穿着宽大的运动休闲装,完全遮掩了令无数做肌肉植入的人艳羡的体魄。舒雨曾经在拍摄平面投影画册的合作对象就是肌肉植入的客户之一。
其实舒越也蛮适合进娱乐业的。呸,他可不能咒舒越。
费尔南多的身材也是明星级别的优越,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的。
……不对,他为什么要比较这个。
舒雨心想,对他而言吃饭是其次,他应该优先补觉。否则一直在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眼前被白色晃了一下,是舒越穿着薄浴袍站到面前。
未干的水汽扑了舒雨满脸。
“你们约的哪个时间谈合同?”舒越冷不丁问。
“今晚。”
终于有一个能回答的问题,虽然舒雨依然觉得氛围怪异。
他明明做好和舒越坦诚沟通的准备,很快又受不了不间断的盘问。
实在太软弱了。
“他这么迫不及待吗?”舒越轻嗤,“怕你反悔?还是怕我说服你反悔?一个权势滔天的的集团高层,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舒越近期密切关注南大洋区的政局变动,大致能猜到费尔南多因何着急。他单纯想听舒雨的回答。
“不是的,费尔南多他还没有那么多权力,他在选举时遇到了一些困难,”舒雨回忆费尔南多的说明,“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身边人共同塑造他的形象,他想借助我在灰城的人气。”
费尔南多是个商人。商人最重要的是契约精神。
舒越从舒雨的话里判断,费尔南多倒没有彻头彻尾地欺骗舒雨。
如果这老狐狸的目的只有这个的话,或许他们和他可以好聚好散。
舒越点点头:“你要放聪明点。最终合同给我看过才能签字。”
舒雨嘴角弯起:“我会的,我才不是那种随便吃亏的人。你……不要太担心。”
舒越沉默片刻,忽而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舒雨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真的不会被他欺骗吗?你不会因为他放弃……”
暗含低落的语气令舒雨心一软,舒雨用力摇头保证:“当然不会,怎么可能?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二十几年。我和费尔南多不过是交易关系。他,他连罗贝托都比不过的。”
最后一句有些心虚,但舒越没发现。舒越顾着垂眸凝视舒雨一张一合的嘴唇。淡淡的,像合成草莓牛奶的粉色。
他听从那股酝酿许久的冲动指引。
“舒越……唔?!”
舒越的手比嘴更快,先锁住舒雨推拒的双手,再倾身封住两片轻盈薄软。
舒越故意闭起眼睛。
柔软的,寡淡的,小巧的,可怜兮兮的,容易被摧毁的。舒雨的唇齿之间。
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他对他没有爱情。
怎么可能是爱情?怎么能用那种轻飘飘的、谁都不屑一顾的概念来定义?
论证为未雨绸缪也可以。他要在费尔南多染指他们的关系之前,给舒雨留下无法忘却的东西,让舒雨明白他不是能被简单割舍的人。
舒越离开后,舒雨还在原地怔然,仿佛被吸取了魂魄。
舒越兀自笑了一下,说:“你就当我没做过这事。”
注:“无水的洪水”采样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洪水之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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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