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行 第7章 整座城市的罪

高塔九层内。

司宵月拿过萧庭辰递来的迷香引，细细地观察着。

李十三给她这根香时，她并未想太多，如今突然被萧庭辰询问，她才发现这香确实和一般祭祀用的不太一样。

香是深黑色，又细又长，但却很难折断，她用力吹了吹，香燃得更旺，于是她将香点燃的一头按在地上，香却依旧未灭。

“好硬的香。”

“这种香在皇都，并不是用来隐藏气息的。”

司宵月疑惑：“那用来做什么？”

萧庭辰拿过香，用手挥了挥，把轻烟导向司宵月这边，司宵月没有防备，猛地吸了一大口，味道很重，让人昏昏欲睡。

她脑袋一沉，差点就倒在床上，幸好萧庭辰早有预料，连忙扶住她，清新的晚风从窗外吹来，带走烟香味。

“你干什么！”

司宵月边扒拉着窗台，边大口呼着气，还没忘了指责萧庭辰：“我要是昏迷了怎么办！明天没法按时去书院上课，就拿不到全勤了！”

萧庭辰饶有兴致地看着司宵月，觉得她这种时候还在想上学的事，真是有趣极了，笑道：“放心——这种剂量有限，不会昏迷的。”

“这难道是用来催眠的？”

“差不多，不过它的效果会更多一些，比如……”萧庭辰坐下，就着月光，看面前的香烟静静漂浮，“改变梦境。”

迷香引是用一种矿石粉末所制，这些粉末有很好的粘合性，所以很难被人折断。

“制作它的矿石粉末，根据配比，能产生不同的情绪效果，比如安宁、恐慌、刺激、幸福等，这些就能影响梦境，”萧庭辰道，“你这根香，其中就有安宁的配方，可以让守卫降低警惕。”

司宵月有些不理解：“靠着影响人的情绪，从而改变梦境？可是这有什么用？只是让人做个美梦，醒来继续面对现实吗？”

“梦境可是很重要的。”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皇都不比南疆，因在北面，天寒地冻，即使是初春，也有很强的倒春寒。在这个季节里，刚褪去厚被子，但夜晚偶尔依旧有冷风吹过，很难入睡。

人们往往需要点燃迷香引，使人能更快入睡。当然，也会有些人因思念去世的亲人、或是想要和情人梦中约会，而选择使用这种香。

萧庭辰继续讲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冬天刚过，初春的时候，大宁皇都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当下的大宁国，除了胤帝萧胤年外，还有两个实权人物，分别是丞相魏礼和将军白庆昀，而遇见这怪事的，正是魏礼胞妹，魏南竹。

“某日，魏妃点燃迷香引，本想做个美梦，结果却梦见有人来杀她。”

迷香引毕竟是人工制造，其配方又极为复杂，因此偶尔出现失误，也不算什么怪事。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人们并没有在意，但过了几夜，换了好几种迷香引，魏南竹依旧在做被人杀害的噩梦。

魏南竹身份特殊，既是魏礼的胞妹，同时还有另一层身份——胤帝的两大正妃之一。

因此，人们提出，让她和丫鬟调换卧室，暂住几日，看是否是房间通风的问题。

安全起见，换房的消息并没有传出魏妃的寝宫，换房以后，魏南竹的噩梦就好了，住进去地丫鬟也说没遇到什么问题。

意外就在几天后发生的。

某日，丫鬟们本该聚在一起做些清理，伺候娘娘晨洗，但这位和魏南竹换房的丫鬟却迟迟不出现。

出于担心，其他丫鬟们便一起去房中找她，结果却发现，那个丫鬟竟然死在了魏妃的屋里。而屋子里没有任何人进来的痕迹，大家一起出动，搜遍了屋子，也只找到一根燃尽的迷香引。

司宵月眨眼：“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换房间的话，死的就会是魏妃……？”

萧庭辰点头：“对的，如果她死了，两大正妃的另一位必然会受益，因此另一位正妃白煜就成了头号怀疑对象。”

“嗯……”

虽然能想到皇都的人突然来汾城肯定不是因为吃饱了没事干，但司宵月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复杂，涉及这么多大人物。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你母亲报仇？还是为你母亲消罪？”

“无关者才能举事不私，听狱不阿，我可不是这两位正妃的孩子，”萧庭辰笑了笑，摇头道，“我母亲不是权贵出身，只是一个街边的舞女，跟这两家势力都不沾边，所以父亲才让我来调查。”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汾城这边的？”司宵月还是觉得很奇怪，“这里跟皇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呢，我坐仙舟过来都走了一个月，”萧庭辰递来一根香，“我是顺着这个记号，一路追查到这里。”

司宵月接过，只见这香早已燃尽，只剩下下方的一根木制棍条，细长的棍身上写了一些她看不懂的记号。

“考虑到迷香引过量使用，可能会致人疯癫、甚至致命，因此大宁建国时有过规定，每根迷香引上都要有专门的编号，用于发生突发事件时溯源。”

“诶……既然每根迷香引都有自己的标识，那你按着记号继续向下搜索不就行了？”

“这就是另一件奇怪的事了，在皇都，每根迷香引都有自己独特的编号，很容易就能溯源，但来到汾城以后，我发现……”萧庭辰道，“汾城里所有的迷香引上都只有这一种记号。也就是说，查不到来源。”

“这……”

“所以，如果按记号判罪……”

突然一阵风吹来，萧庭辰侧身坐在窗前，月光把他的脸分为黑白两面，墨色的长发随风飘舞，如狂风骤雨。

“那就是汾城整座城都有罪。”

他眼神得锐利犹如闪电一般，绚烂的夕阳的颜色仿佛要突破黑暗。

咔嚓。

司宵月似乎听到了平静的日常碎裂的声音。

她有点想溜了：“那个……这种事，真的能让我知道？”

司宵月知道虽然莽撞，但是不傻，她总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

在她听说李十三跟踪他母亲，才拿到这个路线图的时候，她就有些许疑惑，从汾城来这里的路上荒无人烟，以李家家主的实力，会发现不了跟在她身后的儿子？

更何况……能隐藏气息的东西那么多，为什么李十三偏偏给了自己这位殿下正在查的迷香引？

“为什么不能，我巴不得全汾城都知道，”萧庭辰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睛又眯成了月牙形，“有人阻碍我调查，我就把水搅混，让更多的人知道……诶，你该不会想跑吧？”

司宵月已经把整张屁股挪到了窗户上，打算趁萧庭辰不注意，就偷偷摸摸溜掉，她转着眼睛辩解道：“那个……你刚刚明明说了！回答完那个问题就不叫人来抓我了！”

“我确实说了，”萧庭辰抓住司宵月的手腕，依旧满脸笑容，“但我可没说放你走哦？”

司宵月脸颊微鼓，干净剔透的眸子里盛着一些不满，她指着萧庭辰，气鼓鼓道：“你……偷换概念！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没办法，毕竟我进不了城，逮到一个本地人不容易，体谅体谅我。”

“那你会体谅我吗！”

“体谅的……你不是想抢回第一吗？”

司宵月顿了顿：“怎么了……？我要靠实力抢，如果是你故意让给我的我可不要。”

“你刚刚背的那段话，是我从我父亲写的笔记中总结来的，”萧庭辰夕阳般的眸子里微微泛光，如同浮光跃金，诱惑道，“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看。”

司宵月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萧庭辰：“……这算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我还可以教你修炼，教你怎么靠自己飞起来。”

“修炼……？”

“你知不知道，御剑飞行靠的是什么？为什么有些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却能有很大的力量？”

“我……”

司宵月有些心动。

“还有功法、剑诀，都可以给你看哦。”

“……还有什么？”

“嗯……皇都书院里没有的书，也可以给你看。”

司宵月终于被说动了：“……真的可以吗？”

“那当然，只要你帮我忙。”

“你不会骗人吧……李十三可从来不会分享这些给我，他说这是李家的不传之秘。”

萧庭辰抬起头，下巴微扬，眼神肆意张扬，像是永不熄灭的霞光，表情自信而又理所当然，掷地有声道：“我堂堂大宁皇室，鸾翔凤集，集世间钟灵毓秀于一身，跟他那种边陲小城不入流的小家族有区别不是很正常？”

“……”

司宵月又被他噎住了，干脆破罐破摔道：“好吧！你说吧！需要我帮你干什么！”

“诶呀，也没什么很复杂的，放宽心，”萧庭辰道，“我想让你带我乔装混进书院，找这个……李十三？打探消息。”

司宵月直截了当地拒绝道：“我感觉行不通。”

萧庭辰有些惊讶：“为什么？”

“我们这里地方不大，人稍微有点特点就会很有名，”司宵月一本正经道，“……你长得太好看了，却没什么名气，一看就不是本地的。”

萧庭辰闻言，又笑得眉眼弯弯起来：“这么好看？是说我嘛？”

司宵月有些犯嘀咕，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触了他哪根神经，点头道：“……是。”

听到她夸自己，萧庭辰更开心了，笑得像清晨刚绽放的朝暮花。

“嗯，你很会说话，我很喜欢。”

“……”

司宵月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名为萧庭辰的皇子就是夸一下就会摇尾巴的类型。

于是她决定继续聊正事。

“而且，李十三的东西，从来不会告诉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司宵月想了想，问道，“你有办法隐去气息，跟踪他吗？”

“跟踪……？”萧庭辰思索道，“只隐藏我一个人的话，应该可以。”

“那我就有办法了！”司宵月眼睛一亮，凑到萧庭辰耳朵前，“我想办法再让他去拿一根迷香引，你偷偷跟过去看不就好了？”

“你有什么办法？”

“哼哼，你跟着我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样在月下窃窃私语起来。

汾城，一处空地中。

一群看起来十几岁大的男孩，在空地上聚集，三三两两的，不知道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从他们站姿的分布中，能看得出，他们明显分为两个阵营。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终于憋不住开口道：“一柱香的时间早就过去了，我看她肯定是没爬上去，偷偷溜回家了！”

一名白发少年闻言，血红色的眸子动了动，冷冷地答道：“继续等。”

这两人正是正月和李十三。

李十三闻言有些急了，他怕自己回家太晚，被母亲发现：“如果她没爬上去，或者就这样被抓住了呢？”

“那我也要等。”

小胖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我也是。”

李十三气的火冒三丈：“正月、周如，你们两个死脑筋！……算了，我才懒得管你们！你们不走，我自己走！”

“李十三，你要到哪里去！”

突然，一道清脆的少女音从林中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司宵月正挺胸抬头站在月下，满脸雄赳赳气昂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