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魔女后妈，我万分虔诚 第26章 天才的烦恼

潦草点起的篝火早已熄灭，青黑色的灰烬像昨晚的星星一样，耀眼过一段时间，却只能留下很快便消逝的余温。

蜷缩在树下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第一眼，天好美，虫鸣和晨风都好美，透过树叶洒下的阳光也好美。再看一眼，腿上的疼痛便开始复苏。

“嘶……”叶欧佩西踉跄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一夜露宿，现在也到了该回学院的时候了，车夫阿姨该是去村口等他了，得快些才是。

“呦！小伙子，到了啊。”隔得老远女车夫就瞧见叶欧佩西了，看他比来的时候更加一瘸一拐地走近，她小声惊呼：“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叶欧佩西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个啊……”

许是见不得人如此难为情，女车夫利索地赶起了车，还顺手扔过来两个热乎乎的大包子。“早上饿了吧，孩子，先吃点垫垫。村子里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做的，不知你吃得习惯吗？”

叶欧佩西突然接了包子，愣了一下，咬了一口，眼泪却慢慢流了下来。

“是翡翠草馅儿的。”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吃到过几次，如今嚼在口中却是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了。

“你知道这个馅儿？”女车夫很惊讶。“还以为外村人吃不出来呢。”她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继续说：“现在啊知道这个做法的人不多了，翡翠草这种野菜处理起来麻烦得很，本来我还不想做，谁想昨晚村里那么安静，睡得太好，一大早就醒了，这不，一下就蒸了两大笼！”

乘着朝霞远去的少年在颠簸中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平静的村落，这样的安宁，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呢？

叶欧佩西突然有点想和娜露利荷说说话，毕竟她是蓝水村这件事唯二的知情者，但这么早，娜露利荷是肯定不会出现的，尤其是在昨天深夜“加了班”的情况下，记得她说：“只要你没死，就别来烦我。”下一句是：“死了也好，再也别来烦我。”

包子的余味咸中带苦，叶欧佩西回味了一会儿，觉得魔女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他现在是还死不了，但他在村蓝水做了这一切，死亡的威胁必定离他更近了，只是不知道头上的把这剑何时才会掉下来，给他致命一击。

树精宝宝被他从村里转移走了，它身上被禁忌魔法罩加固，不会再有肿瘤出现。树精在野外既不会骚扰人，获取食物也没有那么便捷，但孩子的能量与营养不再外流，它也无需为了一个永远也填不饱的肚子疲于奔命。

对于村民来讲，对于树精和它的孩子来讲，这都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幕后黑手来说，叶欧佩西这是直接切断了对方能量球的来源！

树精虽不是千年难寻的物种，但在布拉塔大陆上的数量却并不多，一只寄生在树洞中需要喂养的树精宝宝，更是可遇而不可求。背后之人有做这种事的能力，还能娴熟地使用禁忌魔法，定然不是小人物。至少，不是叶欧佩西惹得起的人物。

大清早的校园很安静，叶欧佩西思虑重重地回到学院，先去了蒲黎加那儿报道。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后，他听到了一声还算柔和的“请进”。

蓝发少女已经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处理一天的工作了，她从成堆的文件里抬头，毫不意外地见到了狼狈无比的少年。

“过来吧。”蒲黎加走到窗边，示意叶欧佩西坐下，然后开始在靠墙的白铁柜子里翻翻找找。

叶欧佩西一愣，但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你这是？”蓝发少女拿着药水和绷带，疑惑地看着对方颇为诡异的走路姿势。

叶欧佩西摇头。“是我自己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蒲黎加便没再追问。“上点药。就这么叫你回去，别人还以为我工会虐待任务人。”

腿上的伤口本就狰狞可怖，又不知在哪儿沾染了好多泥土和树皮的汁液，叫人清理得快不起来。叶欧佩西忍着疼说：“会长若事务繁多，不必管我，去忙就好。”

他这么说，蒲黎加就真的转身走了，不过走到一半她回头问了句：“你后悔吗？”

“嗯？”叶欧佩西反应了一下，随即懂得了那双琉璃一样清澈的眼眸所传达的意思：后悔替工会完成了这个任务吗？后悔把自己弄伤又身陷危险吗？这次的任务，蒲黎加应当知道些什么。

“不后悔。后悔也没有用。”命运的车轮碾过他这条小路，既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也没有知会他一声，一切就只是那样发生了而已。

蓝水村树精不像叶茹妲那件事那么简单，吉拉米失踪了，叶欧佩西可以选择帮或是不帮，他本也没多少能力去帮，树精的事是他的任务，他一定会去做，但只要他掺合了就肯定没好果子吃。

叶欧佩西只希望在厄运来临之前，他能够见到平安无事的莎莎，那样的话就很好了。还有，最好不要牵连到娜露利荷。

真是令人唏嘘。从前叶欧佩西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所考虑的最大问题就是一日三餐从哪儿来，妹妹莎莎有没有饿肚子，没想到如今“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这样的课题会一齐摆在他眼前。

蒲黎加回到桌前，在蓝水村的委托后重新打了个勾。那份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委托任务提交的日期远在几个月之前。

“喏，这次的报酬。”一袋银币扔了过来。

“谢了。”叶欧佩西接过，小心地装进了布包里，一瘸一拐地走了。

上午没有课，叶欧佩西照旧在练习魔法咒语中度过。下午是半天课外实践日，所有学生都要出门参加社会活动。

还没到出发时间，小广场上就已经热闹起来了。波齐围观了一大圈，兴致勃勃地跟叶欧佩西说：“莉莉芙和约朗参加的两项活动都满员了，剩下的还有观测天象、整理花园、维修管道、联络市民、实地考察、采买药材……你想去哪个？”

叶欧佩西看着同学们迅速朝热门目标拥去，指着那个没人去的“维修管道”对波齐说：“我选那个。”

“啊？不是吧？那个很辛苦的诶！”波齐怀疑叶欧佩西根本没好好选。要他说那个选项放在那儿都多余，有那么多舒服的事做对比，谁会愿意去又远又热的地方出苦力呢？

叶欧佩西往前走了几步，顿时感觉好多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哦，还有一道特别不友好的，来自成绩垫底的福杰斯姑娘，如果她再来这么一次，估计就很难毕业了。他拍拍波齐的肩，释然地说：“选那个，我自在，大家也自在，挺好的。你去选你感兴趣的吧，没必要和我一起。”

“叶欧……”波齐一步三回头，但还是选了观测天象。他比叶欧佩西强一些，其他同学并没有多排斥他，只当他透明人一样。

这次社会实践学院准备了马车，但并没有带队老师跟随，学生们去的每个地方自有已经在职的魔法天气官前辈在，他们会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带领学生进行活动，并最终将实践记录反馈给学院。

叶欧佩西在路上颠簸许久，最后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片农田。接待他的是一位金色徽章学院帽天气官，叫科挨哲，据说他在这地方任职已有三年之久了。

“这位同学，你是平民的孩子吧？”科挨哲对刚下车的叶欧佩西友善一笑。

叶欧佩西并不觉得被冒犯，径直点点头。

科挨哲擦了两把汗，感慨道：“我们这儿好久都没来过社会实践的同学了，今儿倒好，一下来了俩！”

俩？叶欧佩西扭头四顾，这黄土满地的郊区，大白天晒得人心都发慌，哪儿还能有人……嗯！确实有个人！

“小同学，你帮我去劝劝那边儿那个吧，他自己跟那儿较劲了半天了，我这……”科挨哲叹了口气，“诶！但凡我有别的选项，都不会被分来这一片值班。这儿本来来的人就少，我也不怎么会和年龄小的人交际，我真怕会把这好不容易拿到的饭碗给搞砸了！”科挨哲也不管叶欧佩西能不能接受这么大信息量，一开口就把苦水倒出来一大壶。

叶欧佩西指指自己。我？去劝……他？传说中的天才阿蓝诺尔？

科挨哲眼巴巴的，老实巴交的脸上写满了“你真的不帮帮我吗”，半晌又补了一句：“他……那个，我不敢去。你一定认识他吧？”

叶欧佩西犹豫着点点头。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等等，阿蓝诺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啊？叶欧佩西想不懂，神眷家族的内定继承人，人人传颂的魔法学院第一天才，不是从来都不理这些俗务的吗？他不在图书馆泡着，来这儿干什么？维修管道吗？

他那飘然出尘的气质看起来就和这里格格不入，就连他拿在手里的那根枯树枝也像是外表朴实但却暗藏乾坤的一件法器，也难怪科挨哲看到他这个平民同学便如他乡遇亲人一般。

“我一定给你的活动记录写成全班最棒的！”科挨哲拿出杀手锏，叶欧佩西只好认命地走到了阿蓝诺尔旁边。

“唔……”娜露利荷许是睡醒了，照例来叶欧佩西这儿看看有什么热闹看，打发一下无聊的生活，没想到视线一下子就撞到了阿蓝诺尔，她大叫着：“别看他！快把你的眼睛移开！这个人身上有股让魔女窒息的味道，就像那些无聊得要死的神侍一样！”神眷家族的继承者就是不一样，阿蓝诺尔身上那层光芒在娜露利荷眼中都快凝成实质了。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还能闻到味道了？”叶欧佩西面不改色地问。如果应对大吼大叫有等级的话，他现在说不定能被评为“大师级”了。

娜露利荷气哼哼的，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叶欧佩西没听清，不过这么一打岔他对阿蓝诺尔的紧张感倒是退下去了。

“你这么做不对。”叶欧佩西对阿蓝诺尔说。

后者放下手里的枯树枝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远处的科挨哲见此，挥舞着双手给叶欧佩西加油。

叶欧佩西继续说：“你再这样做，会把管道都堵死的，非但没法修好，反而会加重淤堵！这里的水管堵，一般都是水里有杂质，日积月累，杂质太多，便产生了堵塞。要先把水里的沙石泥土和异物过滤掉，再把管道整体清理一遍，才能恢复输水。”毕竟是城郊长大的孩子，叶欧佩西总比阿蓝诺尔懂这些。

这次阿蓝诺尔没再拿那破树枝到处戳了，而是长久地直视着叶欧佩西。就在后者以为他要生气了而略有点慌张时，阿蓝诺尔缓缓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问题是什么。”

他的眼睛琥珀一样剔透，看着叶欧佩西时并不像其他贵族同学那样，总带着些身份优越，他只是单纯地在阐述事实。

叶欧佩西随即意识到，这个天才少年似乎也有不可解脱的烦恼。

会是什么呢？什么会让他一反常态，独自来到乡野郊区，和一根破木棍一截坏管道纠缠不休？

他已经什么都拥有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