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取义 第56章 第 56 章

京剧使用的油彩闷在脸上看着黏黏腻腻的。jiujiuzuowen

段章趴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 看着曲逸放下了手里小瓷碗，换了另一个小瓷碗，挤出了一些红油彩。

小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段章拿起刚刚曲逸放下的兑调颜料的瓷碗，举在手里细细观察着。白瓷底，勾勒着青花纹路，画的是鱼戏莲叶, 边缘勾出了些藤蔓, 缠绕在一起，繁复又厚重。

“你现在是做什么？”段章饶有兴趣地问道。

曲逸拿起化妆用的粉扑沾了一些红颜料, 从眼皮开始, 顺着向下和脸颊两侧轻轻拍开。油彩慢慢晕开, 高出了眉毛，鼻窝也捎带了一些。

听到段章的询问，曲逸一边儿眯起眼睛拍着眼窝里的红油彩，一边儿应道：“拍面红。”

“也是油彩啊……我以为现在大都会用腮红一类的化妆品代替的。”段章撑着头低声说道。

“其实大部分是会被代替的, 不过总归和油彩还有些区别，我习惯用油彩了。”曲逸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 在淡处又匀了些油彩，一张脸顿时有些像猴子屁股。眼窝和脸颊都红扑扑的。

“你现在看着好像美猴王。”段章看着曲逸的侧脸，弯了弯嘴角，笑道。

曲逸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确油彩刚上脸, 没有化眉勾眼之前，看着是有些不伦不类。不理会一旁的段章，曲逸打开了桌子上的一个圆纸盒子，纸盒里放的是用来定妆的粉。

拿着又厚又软的粉扑沾了沾粉，曲逸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地从颜色最浅的肉粉色开始上起，然后是面红，厚厚的一层粉按在了脸上，像是被人按进了面粉缸里似的。等了一会儿后，曲逸开始掸粉，扫掉了多余的粉之后，脸上看起来干爽了不少。

至少没有了油彩的那种油亮感了，面红的颜色也淡了不少。

段章看着曲逸熟练地操作着，不由得开始想象，小小的曲逸皱着一张小脸给自己化妆的样子。

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虽然步骤繁琐，但架不住曲逸熟能生巧，定完妆，开始上胭脂。红红的胭脂顺着刚刚面红的位置慢慢扫开，上深下浅，慢慢地就有了那么些感觉。

扫完胭脂，开始勾眼睛。勾眼时候要两边尖，中间宽，画成凤眼的模样，这样才有神。

曲逸凑在镜子面前，一手吊眉，一手画眼，黑色的油彩勾起了整个眼睛，一下子神韵就出来了。

段章看着曲逸半垂着眼睛看着镜子，一下一下地画着眼睛，一副与世事无关的模样，让段章看得入了迷。

勾眼、画眉，都是两边尖尖中间宽。

“我感觉我像个偷偷溜进后台看角儿化妆的军阀头子。”段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了一声，这么说道。

然后他假设地想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捧戏子了。

曲逸正在画嘴唇，没工夫和段章贫嘴，只能闭着嘴巴，勾出个微妙的弧度，然后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做梦去吧。”

画嘴唇也是有讲究的，小嘴巴就画大一点儿，大嘴巴就画小一点，薄唇就画厚，厚唇就画薄。嘴巴要画成元宝形，上薄下厚，与脸相衬。

曲逸举着笔，半眯着眼睛，勾起手腕一点点涂画着，红色的油彩上了嘴，面色一下就生动了起来。画完之后，他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才放下了笔。

这妆就算是成了。

虽然说曲逸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可是这后台再怎么说也就是这么大个地方，他在这里画着脸，旁边的人早就好奇地瞅了好几眼。

京剧现在多难见到啊，更别说是他们这十几岁的年轻孩子大都是喜欢些流行的音乐，对国粹只堪堪留下了一个刻板的——只是老年人才会喜欢——这样的印象。

虽说彩排的时候也听过曲逸唱戏，可是这正经的装扮起来却还是第一次，每一个路过曲逸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和同伴低声交谈着什么。

曲逸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本来也不是个活在别人目光里的人。

他弯腰拿起了一旁的吊眉带。

吊眉，才是京剧的精髓，眉眼一吊起来，这感觉就到位了。

在太阳穴的位置涂了点胶水后，曲逸从额前将两条长长的带子绕到了脑后，再转回到额前来，勒住太阳穴附近的皮肤狠狠地往上扯了起来，再用胶带固定一下，顺着力道，眉毛眼睛就算是吊起来了。

然后再把系带绕回到脑后，系双扣。

吊好眉毛之后，曲逸侧头看了一眼段章。细细长长的眼尾稍稍往上飞起，黑色的眼珠明亮透彻，叫这样轻轻掠过一眼，段章就要死在这双含情目里了。

看着段章呆呆愣愣的样子，曲逸不由得笑出了声音，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回神了。”

“会不会很疼啊？”段章想起来刚刚曲逸用力扯带子的样子，忽然皱起了眉毛。

曲逸嘴里哼着小曲正梳理着片子，片子余翡已经刮好了，只需要曲逸再整理一下就可以直接贴到头上了。

听到段章的问话，曲逸无所谓地回道：“一开始是会有些受不了，头勒得生疼，发昏发晕，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片子就是旦角额上贴的圆圆的假发，一共是七个小弯，和两条大柳。大柳就是鬓角了。

片子是提前用泡过热水的榆树皮浸过的，粘起来并不会太过费事。

第一个小弯要对准眉心，贴好之后用手指调整一下形状，第一个小弯形状要圆一些，其次后面的六个小弯要贴得对称，形状也要扁一些，这样才好看。

贴完了小弯后用吊眉带再绑一圈进行固定，然后就是两条大柳了。

曲逸稍稍侧了侧头，对着镜子里的位置贴上了大柳，调整了一下大柳的边角，要留出角尖。

曲逸的脸型算是标准，并不需要再特地用大柳修饰脸型。贴好了大柳，最后再用吊眉带固定，这就算是完成了。

贴好了片子的曲逸，扫去了身上少年的气质，一时间竟也分不出原来的清冷模样了。

“过来，帮我个忙。”曲逸拿出长长的线尾子，举到段章的面前，说道，“我一个人做不到，我和你说，你帮我戴。”

段章看着手里长到拖地的黑色丝线绑成的假发，乖顺地听从着曲逸的指挥，把它绑到了曲逸的头上，然后替他梳理了一下有些乱掉的线尾子。

线尾子，又叫线帘子，是旦角身后那把长长的黑发。曲逸这次要扮的角色是杨贵妃，属于花衫，线帘子故而要长一些。

段章替曲逸戴好了线尾子后，曲逸自己从前面套上了综网子，找正了位置把系带递到了脑后。因为看不见身后，胡乱摸索间就和段章的手指勾到了一起。

“帮我系一下，结实点。”曲逸摸了摸段章的指尖，段章的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弄得曲逸不由得轻笑着呵斥道，“你别闹。”

综网子是包头的道具，用来遮住片子和系带。

包完了棕网子，就进入了第三道工序，插大攥儿。

曲逸摸出了盒子里的插头针，交给了段章，告诉他应该插在什么位置上。用插头针固牢后，才开始戴发垫子。

“紧不紧啊？”段章一边给曲逸戴着大发，和线尾子一起绕在插头针上，一边叹息道，“你头上戴了多少东西了，不闷得慌吗？”

曲逸垂眸正在摆弄盒子里的点翠头面，轻声问道：“这就心疼了？我还没戴水纱呢。”

干水纱浸过水后，要从前额发髻的位置往后勒头，水纱是湿的，会越勒越紧，初学的话包水纱到后面往往会感到头晕脑胀。

段章也是有所耳闻，接过了曲逸手里的水纱，皱着眉有些心疼地说道：“要不别表演了，那么难受。”

曲逸反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含着笑意骂道：“你别出馊主意，赶紧的，待会儿还要戴头面，麻烦着呢。”

“我心疼啊。”

段章趁着勒水纱的动作，贴在曲逸的耳边，委屈地说道：“真的不难受吗？”

“不难受，练出来了，你赶紧的。”曲逸皱眉催促了一下。

可也不知道是吊眉的原因还是其他的，曲逸皱眉时没有了平时的戾气，反而平添了一分娇嗔。

“好好好，别气别气。”段章好言哄着，然后叹了口气，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

包完了水纱，就算是完成了包头的全部步骤，最后就只剩下了戴头面和换戏服了。

在曲逸化妆的这段时间里，外场已经开始了表演，在幕后也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尖叫和欢呼，曲逸摇了摇头，开始摆弄头面。

余翡给他装了三盒子点翠头面。

点翠头面在京剧中往往用于出身高贵或是富有家庭的夫人小姐头上的豪华头饰。正中小弯上插朱红大泡，两边的小弯上对称插着翠联，而后在头上戴上点翠泡条。

若是平常还要戴顶花、横竖联，银穗子插在后兜上，左右戴上耳挖子，耳鬓戴偏凤和偏花。不过因为杨贵妃戴的是凤冠，故而就少去了这几步。改为了插珠钗，戴左右偏花。

一套头面下来也小几斤重，曲逸也是许久未戴过，扶着头冠站起来适应了好一会儿。

段章扶着曲逸的手臂，轻声说道：“你别动，要什么我给你拿。”

曲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脱掉了校服外套和多余的衣物。段章抖开戏服，戏服上金丝银线绣满了凤凰祥云还有层层叠叠的花纹，富贵得不像话。

曲逸换好了绣花鞋，穿好了繁复的戏服，带好了玉带，段章帮他理顺了线尾子后曲逸轻轻巧巧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华丽的点翠头面和凤冠，垂下的珠帘碰撞在一起，曲逸手拿泥金小扇，凤眸展眉，风情尽显。

路过的人无不惊讶，小声地交流起来，不知道这是哪个班的姑娘，这般的精致俊俏。

段章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这算是凤冠霞帔吗？”

曲逸挽了个手花，凑近段章，拿着小扇遮住了两个人的脸，躲在扇子后面，曲逸弯唇回道：“已是待嫁时，可问君归否？”

段章看着曲逸的眼睛，眸光流转间，风姿绰约。

他摸了摸曲逸的脖子，像是叹息般应了句：“不敢不归。”

角落里的温度慢慢升高，段章看着曲逸出了神，隐约听到台上主持人念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曲逸推了一下后才猛然惊醒。

“下面有请文一班段章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唱，《富士山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会看起来比较无聊吧，但是其实我就是想说一下京剧演员们真的很不容易，算是致敬国粹和国粹演员吧，真的很不容易。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总之，京剧真的很棒！！大家可以听一听，越听越有韵味的。

然后曲哥也辛苦啦！

这章没什么感情戏，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水就好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