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祝钰在万岚宗宗主青松的指引下来到议事厅。
“青松宗主应当知道祝某来此的目的。”
坐下后,祝钰直接跳过没用的寒暄,开门见山。
青松赶忙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接上话茬呵呵笑道:“祝真人此行是为了万灵谷那莫名的大雾?”
祝钰端坐在高位,凤眸微垂,不再言语。
青松深吸一口气,和他座下的大长老青山对视一眼,半晌尴尬一笑:“那大雾是前日刚起的,本宗和栖木门商量得观察几日再看看,故而没有告诉神宫。”
栖木门就是除去万岚宗,万灵谷旁边的另一个宗门。
“那日卜算子师叔离去前各给了你们和栖木门一道能直接联系他的传信符,叮嘱无论有任何异动都要传音给他。”
祝钰的语气不见喜怒,只是冷冷淡淡地重复一遍当日的情景。
“……卜峰主日理万机,大雾出现那天我等探查过只是普通的雾,故而不敢贸然打扰,以免浪费了卜峰主的时间。”
青松诚惶诚恐,说得是声情并茂。
祝钰听了,差不多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日他和卜师叔一同探查缝隙时,卜师叔就说过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可现场实在没有找到线索。
回去前他叮嘱两个宗门的宗主,务必要盯紧万灵谷,结果依旧出了岔子。
若不是卜师叔让他走一趟,不知道两个宗门要瞒到何时。
至于他们为何要瞒,敢于欺瞒的原因,祝钰也能猜出一二,“如此,倒是让两位宗主费心了。”
青松以为这件事算过去了,连忙道:“不敢不敢,为神宫做事是我等荣幸。”
“那日后,青松宗主可有见过什么人?”
祝钰突然提起,语气平淡却让青松刚放下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连忙道:“没有没有,什么人都没见过。”
“咳。”座下的大长老低头扶额,挑着眉暗示自己师兄。
青松这才反应过来,对上那双淡色瞳孔顿感不妙。
他被诈了!
祝钰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目光流转最后停在脑门开始冒汗的青松身上。
上挑的眉眼沉下,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一双冷如寒潭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带着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君之行,宜自省。”
卜师叔让两个宗门帮忙可是给了他亲手绘制的卜卦符作为报酬,两个宗门收得倒是爽快,却没有做好应尽之事。
他们在自己和卜师叔走后见了别有用心之人,在对方的指使下隐瞒了万灵谷的异变,又想出可笑的借口妄想隐瞒。
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人,最为不齿。
青松自知理亏,讪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祝真人,此事确实是我和栖木门欠缺考虑,应及时报给卜峰主的。”
他面上笑着心里却叫苦不迭,只恨自己贪财收了两份报酬,惹恼了天问神宫宫主座下大弟子,哦对,还有卜卦峰峰主。
那人不是说祝钰忙于神宫内的仙缘大会,顾及不到这边,早知道祝钰会再来,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那个人。
真是一朝失足成千古恨,他和栖木门都赌错了。
“之后我和栖木门定当严谨职守,任何异动都会向卜峰主汇报。”
青松小心翼翼地保证着,生怕祝钰把卜卦符要回去。
卜算子的亲手画的卦符能知吉凶,断古今,在修真界是有市无价的存在。
厅堂里知晓此事的人都默不作声,屏息等待座上的青年裁断。
祝钰的姿态优雅淡漠,手支着脸颊,沉默不语,仿佛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
过了好一阵,祝钰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开口:“有劳青松宗主了,栖木门那边……”
“我来转告,我来转告。”
青松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连忙保证。
祝钰点头,还算满意。
毕竟万灵谷离天问神宫较远,还是临近的宗门更方便些。
这番敲打后,想必两个宗门也不敢再有小动作。
“还有一事,本座来时遇见贵宗一名外门弟子,不知青松宗主可愿割爱?”
一事解决后,祝钰提起自己来次的第二个目的。
虽说段景明只是普通的外门弟子,但直接上门要人终归有些失礼。
好在万岚宗有愧在前,此时提出再合适不过了。
“自然,能被祝真人看上是他的荣幸。”
意料之中的,青松满口答应,别说一个外门弟子,祝钰多要点他都会同意。
不如说祝钰有所要求反而更让他安心。
“不知那位弟子姓甚名谁?我这就让人把他带过来。”
也不知道哪个弟子好命,能被第一宗门看中,青松心中好奇,给一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段景明。”
祝钰说完,领命的手下立刻退了出去找人。
倒是大长老青山面露古怪。
“青山长老可是认识段景明?”祝钰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问道。
“老夫听弟子提起过,说是此人品行不端。”青山若有所思,回想李远同自己抱怨过的话。
闻言,青松也担忧起来,生怕是那弟子在祝钰面前伪装得好模好样,之后若是暴露了反倒让祝钰连带着万岚宗一起厌恶上了。
“宗主!”就在空气陷入凝滞时,刚刚跑出去的手下一脸焦急地回来了。
他本想附在青松耳边轻声汇报,不承想高座上的青年开口道:“有何事直说无妨。”
青松只得附和:“直接说吧。”
“是,弟子方才去寻那段景明时,被告知他因为偷了李远师弟的东西被关了起来。”
“当真是他偷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松瞄了眼祝钰的神情,后者依旧神色淡淡,令人摸不透心中所想。
“师弟是这样说的。”
那弟子当然知道李远的为人,但李远的师父青山就坐在这,只能含糊过去。
青松没听出弟子的画外音,刚想同祝钰说些什么找补,后者却已经站了起来,“走吧,一同去看看。”
那弟子连忙去前面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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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岚宗惩戒室
段景明被扒了上衣,捆绑在柱子上低垂着头。
身上各种的伤痕和模糊的血肉彰显着他刚刚受了怎样的折磨。
李远坐在他对面,摇着扇子同他的狗腿商量着接下来用什么刑。
被派来打扫场地的弟子背着李远他们,忍着泪水擦着地上的血液。
他抬头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少年,突然发现那具惨不忍睹的身躯已经很久没有了起伏。
那弟子连忙转身说:“李远师兄,他,他好像死了。”
“死了?”
李远嗤鼻一笑,走上前歪头观察少年紧闭的双眼,“来人,给他泼盆盐水清醒清醒。”
“唔!”
盐水与伤口接触带来的如无数根针刺入肌肤,尖锐灼烧的疼痛迫使段景明从昏迷中惊醒,闷哼一声。
“瞧,这不是还没死。”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回响。
段景明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朦胧的水光看见李远狰狞的笑脸,身体下意识要反抗,却被铁链束缚得动弹不得。
“这滋味不好受吧?”李远明知故问,得意地笑着。
他和段景明的仇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作为宗门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李远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直到段景明的出现。
不过一介外门弟子,入门就凭借着一副好心肠赢了不少名声,就连他心仪的师姐都夸赞有加。
李远调查后得知,段景明无父无母,被一个酒鬼捡到,生活艰苦,如此阴暗的过去他不信段景明能长成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他势必要扒下段景明的假面,让夸赞他的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之后,李远开始处处为难段景明,可事情不仅没有朝他预想的方向发生,反而受到了师姐的不满。
心底阴暗的角落不断滋生,李远越想越气,对段景明做的事也越来越过分。
他故意安排段景明去寻找金丹修士才能采摘的莲华叶,死在外面最好。
没死,段景明就会背上偷盗他人财产的罪名被逐出宗门。
李远阴涔涔地盯着段景明,正要吩咐手下最后给他一顿教训时,惩戒室的门被敲响了。
“老大老大,宗主带着一群人来了!”
李远心中一惊,连忙推开门出去迎接。
不过多时,青松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来,中间围着一名高洁脱俗的青年。
“宗主,师父。”
李远打躬作揖,端的一副人模狗样。
青松越过他,看向身后的紧闭的房门,问道:“段景明可在里面?”
“……是。”
李远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斟酌着回答。
带众人前来的那名弟子退回人群,冷眼看着李远。
知道那位祝仙师要的人被李远抓走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回去禀报,为的就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和李远一个是宗主徒弟之一,一个是大长老徒弟,后者却因为还多了一个大长老儿子的身份,经常欺辱到他头上。
李远和段景明的仇怨他也听说过,这次有了这位连宗主都忌惮的祝仙师,李远逃不了教训。
“为何直接把他带到惩戒室?是你的授意?”青松不满地皱眉。
万岚宗有规定,门下弟子犯错都要经过审讯堂审问决定如何惩戒。
刚才来的路上,审讯堂的人说并未接到过关于段景明偷盗一事的告文。李远直接把人带到惩戒室,显得万岚宗没个规法,让外人看了笑话。
“你动了刑。”清冷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纷纷看去。
白衣青年缓缓走到人前,周身气质清冷超凡,一头如瀑长发随风摆动,带来一阵冷香,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相互融合。
李远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但看到宗门里尊贵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也不敢随意回话。
护子心切的青山说道:“远儿,可有什么内情?”
“回师父的话,弟子前几日丢了您送我的护身珠,找了几天都没找到。”
得倒青山的示意,李远立刻摆出隐忍的神情,“今早,和段景明同屋的弟子告诉我,他在段景明的包裹里看到了一个珠子,弟子一看,果然是丢的护身珠。”
“但弟子询问段景明为何偷我珠子时,他死活不承认,弟子一时心急就动了手。”
他说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弟子知道此举有违宗门规法,请宗主师父责罚!”
“如此啊,倒不全是你的罪过。”青山试图和稀泥,给李远一个不轻不重的处罚。
[胡说,重来一次崽都没躲过你的摧残!]
祝钰低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李远的头顶,让后者不禁打了个寒战。
青松见状,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过去。
作为宗主,他多多少少听过李远嚣张跋扈的作风,这件事还真有些说不准谁对谁错。
之前那件事已经得罪了祝钰,宗门和个人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
于是,青松看着祝钰越来越冷的神情,抢先一步开口:“段景明呢?让那小子出来说。”
说着,他示意一旁的弟子把门打开。
门被打开后,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段景明的惨状呈现在众人面前。
祝钰的脸‘唰’得沉了下去,浑身寒气逼人。
门内的段景明再次闻到熟悉的冷香,以为自己疼得出现了幻觉,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出现在前方的亮光。
那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光亮处,恍若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