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捧着花枝,抓着黑雾的高个男人,生的邪气的很,搞不好是敌是友,另一个似乎是年轻人,抱着个更年少的,那家伙手臂上一道血痕,晕的不省人事,手指还按在伤口上,一副要失血而死的样子。
倒是长老扶着的那个看起来总是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长清长老,您这是……”
那门口的弟子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见年轻那个一张笑脸温润的很:“劳烦您带个路,我们这里有人受了点伤,才麻烦了轩辕前辈来给个容身之所。”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时焦急的看向怀里的少年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的脸色又一样难看的厉害,叫人没法拒绝。
于是轩辕长清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什么,几人就被放了进去。
这一行进去也没想着什么好住处,之前轩辕已经说了自己的地方让了出去,便就想着有个暂时着落的地方也是好的,并没太多想,没想到那弟子径直带路到门口,一抬头,上头就挂着轩辕长清的牌子。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长清明明记得她走的时候,有位长老特地来找她要这间屋子,怎么这会儿看起来还和她走之前没什么区别?
“半年前大雨连绵,长老看雨势不对,说是出去找办法,只是到现在也没回来。”
弟子说的很委婉。
甘慕青难得没开口讽刺,轩辕看他一眼,发现这人整盯着手里的花枝,不知作何想法,总之心不在焉,否则这会儿定要来上一句:不就是临阵逃脱,说的还挺漂亮。
既然新主弃之,那旧主人重新进来倒是顺理成章。
那门人离开的时候很是踌躇的试探:“长老这次回来,是不走了吗?”
轩辕不得不叫她失望:“留不得,还有要事。”
她倒是确实如此,说起话来从来由不得片刻虚浮,几乎不讲托词,毫不留情。
门关上,外头弥漫的雨声被隔绝,轩辕进门来将人放下,打量片刻,这屋子两年不见,竟然还是一尘不染,可见是有人日日打扫的,里头的陈设不改,倒是熟悉的很。
“想必这里也有人等前辈回来,才将屋子收拾的这样干净。”黎明向来会说体贴人的话。
轩辕长清却不见得高兴,“屋子是干净,人却也走的差不多了。”
这场大雨是无妄之灾,各地各处无不受其侵扰。
可就是这场大雨叫人心之事都得以浮现。
“别说没用的,塑身法在哪儿?”甘慕青没空看什么忆往昔,他手里捏着的是花枝布人,是那个人唯一魂魄寄存的地方。
“当日翻阅的典籍,应当全在书阁。”轩辕一抬手,一侧的空墙忽然划开一道水幕,而后,水幕垂落,满满当当的书籍展露出来。
“这些就是所有的了?”
甘慕青似乎是嫌少。
他大约是不肯相信,就这些东西里头能有塑身的法子。
“这些已经是长轻门从上祖流传下来所有的本子了。”
轩辕长清并不在乎他的质疑,她抬手一挥,那些书尽数落在甘慕青面前,“这一部分里头,要是有,就是了。”
这话的意思,若是从这里头还找不出来,只怕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了。
“前辈,除去这个,黎光暂时圈养的这个走石,可还有别的法子保他魂灵不散?”
黎明终于在这会儿找到机会问。
“说起来我更好奇这以身涵养的法子是从哪儿来的?我从没在其他地方看过,是你们黎家自己创出来的法子,还是黎光他自己一时情急做出来的?”
别说黎明要问,轩辕长清从当时瞧见一直惊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割开血肉养动生灵的办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您没听过?”黎明反倒皱了眉,“这是祖上先前用过的法子——”
他似乎有未尽之言,却没说,看向了一旁的甘慕青。
轩辕长清恍然大悟,难怪他以为这办法众所周知,分明当初甘慕青也是用的这办法留住了尊者的魂息,只是他自己当时肉身已碎,效果相当一般罢了。
“我不善于此,也并不太留意这些,所以当真是不知道。”
轩辕长清没办法,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一沓古籍。
外头的雨落了一遍又一遍,书页翻动的越来越急躁。
这种急躁最显然的是在甘慕青身上。
他那点指尖的血已经快要流不动了,那枝花已经有些蔫巴的意思,甘慕青忽然恨不得自己曾经那些用来研究如何改变一切的时间,用来愁苦看不到未来的时间,全都用来看这些莫名其妙的书了,可是当时的他并不可能想到这个。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把手边的这些枯燥难懂的东西一本本的翻,一页页的读,好更快的找到那页不知道到底是否存在的塑身法上。
“你们这是在找塑身法?”
忽然,灯火一动,一张总是带着点儿笑容的脸忽然出现。
“疏月?你什么时候醒的?”轩辕长清给她安放在一边儿,只维系了些微功法,传了点儿灵力过去,照理说那点灵力起码要恢复到天明,她却在这时候就醒了过来。
“刚醒,我记得师父那事儿,他呢?”
慕容疏月左右看,落在了甘慕青身上:“你没带师父回来?”
甘慕青手里同时翻着三本,听,看,感,简直忙的没边儿。
黎明腾出来片刻:“尊者在那花枝里,大约是灵力耗尽了,迎枝春晓也无用了。”
“所以还不是在找塑身法,是在想办法为师父养魂?”
慕容漫不经心的坐下,抬手在甘慕青面前晃了晃手:“哎,别输血了,没用的。”
甘慕青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见眼前的女子抬手划出一些魂体的残片,而后凝为一颗红色的晶石,就这样送进了那枝花里。
不过眨眼间,那花枝抖擞,而后花苞一开,里头端坐着的不是兰净秋又是谁?
他缓缓睁开眼睛,不过几个扫视,似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慕容冲他笑了笑,又去看周围几个:“魂体涵养,自然是移魂养魂最好。”
“这就是书上说的那个邪门的移魂法?你怎么会?”甘慕青这会儿都顾不得刚刚醒过来的兰净秋,险些要伸手去攥住慕容疏月。
她不是跟在兰净秋身边儿最为听话的弟子?怎么会学到这些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
“这话,当然是师父给我看的书啊~”慕容疏月割了魂魄,却好似无事一般,只是轩辕的脸色显然代表着并非如此。
“慕容前辈,你割出魂魄,会否有些过于危险?”黎明担忧的开口。
一行六个人,如今个个残缺,简直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典范。
黎明不免忧虑。
甘慕青这会儿却没出声。
大约是在考虑刚刚慕容疏月那话的真实性,他拧着眉,垂着睫,盯着那花枝下头。
兰净秋给的书吗?
不可能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碰那种东西?
可……
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很隐秘的冒出来了某种想法,万一是真的呢?
他确实看了这些东西呢?也许不只是看了,还学了其中的一些——甚至还传给了慕容疏月?
一阵轻微的疼痛传来,是他的指尖的伤口被捏住。
不知什么时候,也许就是他刚刚出神的片刻,兰净秋已经重新化在布人里头,坐在一边儿,并准确的捏住了他流血的指尖。
甘慕青不由得抬起视线,于是立即和那双平静的眼睛对视。
“以后不许用这种办法,你们两个都是。”
兰净秋怎么不算是头疼,不过是失去意识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他曾经名下的两名弟子都做出了以身养他的糊涂事。
“师父~我这不是着急了?再说,大家都担心的要死,一点魂魄而已,等你好了,还我就成。”
慕容疏月自己毫无担心的意思。
“那书是给你做警示,不是叫你学来自伤,以后不许乱用。”
“好好好,我听师父的。”
轩辕长清从刚刚皱起的眉到现在还没松下,她最了解慕容疏月,这种事情她说的好听,次次都要做。
兰净秋只稍稍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就知道这两个人要自行聊聊,总之在这个弟子身上,他的话有时候确实不如轩辕说的管用。
“给黎光熬上一碗安神草,再烧块儿热石。”兰净秋看她们,“劳烦你们同去。”
这台阶给的虽然生硬,确实在有用。
轩辕点头,和慕容疏月前后出了门。
“多谢尊者。”黎明知道这是有办法同时保全黎光和他的救命恩石了。
“不必,本就是黎光以身涉险,不然前功尽弃,他和走石当得起感激。”兰净秋表情虽然平淡依旧,但认可的意味分毫不缺。
“你往后……”他回过头来,想起了甘慕青,要出口的话却又停住。
空气凝滞片刻,黎明默默的起身,带着黎光换了个地方,似乎要认真照看。
可怜的黎光连晕倒的时候也无法避免被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人。
“您要说什么?”甘慕情坐着,他个头极高,这会儿却并没抬起头,只等着听训。
兰净秋看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意味的目光,去看他成卷的头发,看他的侧脸,影线崎岖,好像他挣扎的命数。
“你什么时候学到的法子?”兰净秋没明说,目光落在那刚刚凝固的指尖。
甘慕青知道自己早晚逃不过这么一问,恐怕这个问题,兰净秋从当时在九天殿醒过来就已经想问了。
“是年少时看过的一些……杂书。”甘慕青低着头,说话的语气难得带了一些弱势。
“噢?什么书?怎么讲的?”兰净秋少见的刨根问底。
甘慕青不过是随口胡编的,哪里能跟他真的说出来。
这些邪门歪道的办法自然是他当初走投无路找来的,最初他并不是想要学什么养魂养魄的办法,他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给自己换个身体。
只是他当时太小,也太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因此并没成功。
却叫他知道一些邪门的办法,能够留存涵养离开躯体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