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三则 第5章 香囊精的奇妙物语(五)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几年，在一次我回去看望小白和阿岚准备离开之时，小白叫住了我，我不解的看着他，而他则是一脸为难的神色，最后终于开口：“师父……师祖恐怕快要不行了。”

师祖就是道长，这是我对他们的说辞。我感觉我应该是产生幻觉了，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句话。但是小白接下来的话却证明了那不是幻觉，几年前饕餮出世，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不仅危害人间，还吞噬了不少妖族，人界修者商讨后前去讨伐，还有一些妖修一起同行。

那场大战死伤惨重，虽然最后成功封印了饕餮也只是惨胜，而道长为那场战斗作出了巨大贡献，但也快要魂飞魄散了。他最后的愿望就是再见我一面，众人费劲心力才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而他如今就在人界与妖界的边界处等着。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脑子里一会是道长以前淡笑着看着我的样子，一会是他血流不止的样子。须臾，我终于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下冲出去。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恍惚之中，我好像又听见了道长的声音，他问怎么那么久都不去看他。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很快，我赶到了那个小镇子——我和道长最后见面的地方，也是人界和妖界的交界处。一到那里，我明显感受到了好几道强悍的修者气息，其中一道隐隐带着敌意，但我管不了太多，按着小白提供的地址，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去。

我越靠近那里，感受到的修者气息就越多，伴随着药材的清香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我走到那个小院子的时候，被院子门口守着的人拦了下来，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说道长在等着我吗？可是……多荒唐啊！

就在我和那位修者默默相对时，院子门打开了，走出了一位老熟人，是道长的朋友，算起来，我与他也有十几年没见了。这次猝不及防相见，他好像有了一些变化，但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变化，我只看见了他眼中的红血丝和满脸的疲惫。

他看见我之后也没对我说什么，只是对那位守院门的修者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带着我走进去了。越往里走，那股药香味和血腥味就越浓，我的心中也越来越麻木，整个人的感知都不太清楚了。

终于走到了那个味道最浓的屋子，我看见门口有一个满头白发但面容并不老态的修者，他看见我之后，摇了摇头，叹气道：“痴儿，都是痴儿呐。”然后就不再看我，转身离开。

道长的朋友也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他就在里面。”随后便离开了。

我不太明白那位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痴儿？我吗？还是……道长？看着眼前的房门，我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又有些恍惚，感觉这只是我做的一场逼真的梦，我甚至觉得，只要我现在转身离开，我就能从梦中醒来。

但最后，我还是进去了。一进去，我就知道这不是梦，之前丧失的感知也全都回来了，我闻到了屋子中几乎凝为实质的药香，也看见了脸色苍白，紧闭双目的躺在塌上的道长。

他看上去除了脸色过分苍白外好像与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只要修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灵魂越来越虚弱，我甚至看见了他灵魂力每时每刻都在逸散。

我默默走到塌边蹲下，双手抓住道长放在被子上的一只手。就这样靠在床边，企图将温度传到他冰冷的手上。不知道靠了多久，我又有了那种恍惚的感觉，心脏也不再是那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好像有了好的转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虽然不疼了，却也好像感受不到其他的。

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的靠着，恍惚中，我又感受到了道长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发的感觉，果然是又出现错觉了吗，我这样想到。但不知为何，这次的幻觉持续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长，我想到一种可能性，慢慢扭头过去，就看见道长淡笑着。

我也笑了：“道长，你终于醒了吗？”然后轻轻靠在他身上。

“嗯，醒了。”

道长的一只手还被我紧紧抓着，就用另一只手慢慢地拢住我。

“我很想你。”

突然间，我听到道长这样说道，便轻声回道：“我也是。”

“如果还能有下辈子，我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一定会的。”我轻声回道。

“我觉得现在有些累了，想先睡一会，等我醒来，你给我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好不好……”

我听见道长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声回了句好，又往他怀里靠得更近，同时感觉到道长拢着我的那只手更加的紧。

不知过了多久，道长的身体越来越冷，屋子里一直逸散着的灵魂力也不知去向，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药香。我整个脑袋都埋在道长胸间，企图用体温温暖道长的身体。

＊

“阿襄！”

恍惚之中，我好像又听到了道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叫着我“阿襄”，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很熟悉，是道长的朋友。

他把我从道长身上扶起来，蹲在我旁边，温和地拿着手帕擦着我的脸。我没有阻止他，任由他的动作，等他把手帕从我脸上拿开，我才终于看见了他脸上的神情。疲惫，倦怠，又好像有一丝麻木，眼中的血丝比起我之前见他时只多不少。

我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看，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头发有些凌乱，眼睛好像有些红肿，整个人好似无精打采。

“阿襄，该送他了。”

我沉默不语，只紧紧抓着道长的手。他自然也看见了，叹息一声，准备说些什么的样子。

“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出去了。在他走后没多久，小白就到了。

他一看见我，就摇了摇头。

“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吗？”

小白：“师祖此次已经伤到了灵魂本质，若不是有各位道家前辈联手，他已然当场灰飞烟灭，更撑不到这时候……而且……”

“而且什么，你直接说就是了。”

“而且师父若是还要阻拦，师祖……就不一定能轮回了。”

小白说完，就不再看我，打算离去。

“等等！叫他们进来吧。”我叫住小白，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

我站在院子一边，而道长被放在院子中央，身下是我看不懂的阵法，透出一股如春风般舒服的气息，有一位道家前辈正在念着悼词，院子中弥漫着我看不出的术法流动，但很舒服。

突然间，我被拍了一下，是道长朋友的师父，他慈爱地看着我，示意我跟他出去。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这位前辈会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事情就是救道长的关键。我随着前辈出去，到了离院子比较远的地方。那位前辈在确保没有其他人后，告诉了我一些秘辛。

他让我朝西走，有缘分的话，我会遇到可以帮我的人。听到这话，我打算立刻动身，但是那位前辈却拦住了我，“送他最后一程吧。”

我留下来了，把道长的尸骨带回了之前隐居的山中，在竹屋旁立了一个墓，然后开始向西走。我走的很仔细，很慢，认真观察过每一个路过我的人。终于，在一处山脚，遇上了一个机缘。

那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子，她在人群中并不突出，几乎融入周围的环境，如果不是她主动来找我，我想我是发现不了她的。

“死物生智，真有意思。”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看着她，外貌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是一头白发，眼睛十分纯粹，纯粹到不带一丝感情。我想如果不是她的气质，我应该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倒不是说她气质平庸，而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就像一阵风，她不开口的话根本没人可以注意到她。

“你想要什么？”我听见她这样问。我还没开口，她又接着说：“我可以帮你，但是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轻轻点头，我知道她能明白。

“好，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