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 第20章 脱发·00

《脱发》

01.

云南的气候一向和煦，出了名的四季如春，我抵达昆明机场时，果然是个晴朗的艳阳天。

在我百无聊赖地等网约车时，旁边有位站在大部队里跟团旅行的阿姨和我搭话：小姑娘你从哪里来之类的话Blablabla。

我接腔答复自己不是来旅游而是找人。

大概是我说话的语气过于哀怨，导致这位热心肠的阿姨对我很是关切。

似乎脑补了些狗血故事情节，看我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可怜，怕不是误会了我千里寻夫只因男友失联？

我无奈地笑了笑，没做任何指望地拨了一个电话。

没想到通了…

霎那间，我一下子脑袋有些短路，没反应过来，直到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才意识到这已连接的信号不似作假，唯恐自己当场热泪盈眶，连忙开口，却说话都不禁有些结巴，“沈，沈老师…”

那头依旧是亲切的语音：“鼎鼎啊，看你发的朋友圈动态，是到昆明了？那敢情好，咱俩到时候一块儿玩啊！我带你游山玩水，周边浪个遍~”

“嗯，是挺好。”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沈易发你个拖稿成性懒癌晚期没良心没原则没道德的垃圾！玩你爹啊玩玩玩！老娘非得把你闷屋里头画上三天三夜的稿子为止！”

啪叽——

电话挂了。

02.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恶劣的人？

我不止一次问自己，如果当代酷刑不犯法，或者有穿越这种事件，我绝对会对沈易发全部实施上一遍。

作为一枚新晋编辑，我真的走了大运才会被分配到这位互联网上颇有名气的热门画师手下。

讲真，一开始我挺兴奋的，毕竟对方热度很高，作品销量也不赖，这些业绩都与我的收入挂钩。

却没想到，这不是所谓职业道路上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而是我注定神经衰弱的开始…

这人长得好看，脾气也不错，可惜有个最大的缺点，那便是经由大多业内编辑确诊她为懒癌晚期。

而这也就意味着，作为一名全职画手的她！拖稿成性！已成惯例！

论知名原创漫画家被我捡漏的原因竟是…！

我对她又爱又恨，爱她出的绘本集销量蹭蹭上涨给我加分成奖金；恨她效率低下，一年到头顶多也就加钱一回罢了。

赶上IP东风，动漫改编这多好的商业变现方式，结果因为这货始终卡在分镜进程耽误，导致版权谈崩了。

我恨啊！为了她的这部作品能够成功登上电视屏幕，我倾尽所有人脉资源，最后却因为她一句时间不够、画不出来资方想要的剧情走向，得罪平台，且被永久拉黑。

她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盯着被挂掉的电话，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看来是不会吧。

03.

涂鼎鼎似乎生气了。

从这次电话里的语气中可以推断，她脾性还挺大。

但我真不是故意接她电话，俗话说人有三急，对于我而言，此刻最急的就是，我刚刚作画时挥出了本体，此刻变不回去了…

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何时成的精，毕竟天地浩大、无奇不有，反正有些年份了。

我特别爱画画，受益于本体的纤细，当做画笔来使，效果不错，但用上一阵子，便会身心俱疲。

所以我创作的效率不太高。

没办法，谁让我作为一根开了灵智的精怪，却只食人间五谷杂粮呢？

其实茹毛饮血能够好好补充精气神，但我嫌生食的腥味太重，一点儿也不符合仙女画手的人设，所以就没实施过这个关于好友多次提议的举措。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画了，但是大多数编辑都不满意我的效率，只有在拿到钱的时候，才会对我喜笑颜开。

涂鼎鼎作为工作伙伴而言，算是负责过我的人里，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理想型编辑的家伙吧。

可能由于是职场菜鸟的缘故吧，她看我的眼神还没那么势力，大多数时候亮晶晶的，宛若璀璨星河，很漂亮。

但我还是惹她生气了。

这一次是，上一次是，上上次也是。

上上次，她始终很卖力地帮我推销动漫改编权，但狗平台不做人，还拼命压价，尤其是被我得知同行好友有好几部漫画IP被资方囤积在手准备打包卖给第三方公司时，我借口以预期估价不符，回绝了。

涂鼎鼎知道后，视频电话时，她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但我总不可能说：你消息不灵通、渠道不靠谱，所以白忙活一场。年轻人，别再做无用功了吧？

我觉得这样讲话不太好，有点打击职场新人的积极性，所以也就任由她抱怨我心高气傲了。

上次，依旧是帮我卖版权闹出了矛盾。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执着，毕竟我根本不差钱，只是享受创作的乐趣罢了。

何况我从头到尾，根本就没主动拜托过她卖掉版权啊！这大概就是身为一枚年轻社畜的斗志吧…

据她所言，倾尽了自己所有能接触到的人脉资源，甚至动用了她母上大人的关系，最后却因为我一句时间不够、画不出来资方想要的剧情走向，得罪平台，且被永久拉黑。

我冤枉啊！关于所谓的创作完成度，通俗点讲，就是“画不画得出来”，难道不应该是看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资方要求我能赶ddl，那我就夜以继日不睡觉了？开什么玩笑啊！

这位小菜鸟，究竟知不知道ICU一天多少费用啊…透支身体来挣玩命钱，何必呢？

毕竟还是那句话，我又不缺钱，犯得着嘛~

04.

我似乎误会沈易发了…

她不是故意挂我电话，而是可能被人抓走了！

救命！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室内的一切陈列仿佛按下秒表戛然而止。

这年头，绑架犯已经学会不留痕迹地入室抢人了！

太可怕了！！！！！！

05.

当机立断，我果断掏出手机报警。

我从未感觉到语音滴答声是如此地漫长，毕竟人命关天，迫切需要争分夺秒去抢救啊！

却未料到拔通电话后，当地区域警官语气熟稔地叹了句——

“害、沈老师啊，那大概是藏起来了吧，你在家耐心找找吧。”

我顿时茫然无措：“…啊？家里就这么大点地儿，翻来覆去找老多回了，也没瞧见半点人影啊。”

对方：“地板缝隙里仔细点看、墙角也可以好生扒拉，哦，被子里也多翻翻看。我们这儿还有要紧事儿，就先挂了哈。”

“嘟嘟嘟嘟——”

明明是一串忙音，为什么感觉此刻的沉默反倒是震耳欲聋？

我情不自禁地低头，凝神看着地板，盯半天也没盯出个花儿。

这人什么意思啊？明明全是汉字，怎么联结成了句子，我反倒是一句话也没听懂啊…

说好的人民警察为人民呢…

想到某个可能性，我顿时虎躯一震。

…沈、沈易发，已经变态到丧失人权了？！

06.

涂鼎鼎似乎有猫饼。

此刻的我：怒发冲冠.JPG（现实意义上）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人类而言，此刻赖在别人家不为所动的举动有多么地冒犯嘛。

莫非小杨警官暗示得还不够明显？但我在现场听得一清二楚，人家分明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是我藏起来了。

(⊙o⊙)…我真是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大运才会被分配到这位菜鸟编辑手下啊…

我要赶紧跳到泡了黑芝麻糊的杯子里润一润这干枯的身躯。

我：（扭曲）（嘶吼）（阴暗地爬行）（蠕动）（阴森地低吼）（扭动）（阴暗地飘移）（痉挛）（翻滚）（激烈地爬动）（分裂！！！）（扭曲地行走）

07.

咦，这什么东东？

我定睛一看，发现是根头发在动。

哦，是根分叉了在走路的头发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玩意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大晚上会有如此诡异的一幕？

一根头发！呈“人”字型！恍若脚踏步！

杀了我吧……一定是错觉！

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就发现，这根分叉头发似乎还翘着二郎腿，坐在杯沿口，还挺惬意地吸吮着黑色的汁液。

我也搞不懂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为什么居然能看出来“惬意”…

我瑟瑟发抖，双腿发颤走不动道儿，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沈老师！”你这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可恶，我来之前你也没提过啊…

08.

涂鼎鼎居然认出了我。

有两下子啊，敢情之前是欲擒故纵？

亦或是，想方设法与我对接交洽的心愿竟如此强烈，已经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

正好吃饱喝足，我决定现身与她谈谈。

嗯…原来是我想岔了。

我伸手拽起被吓倒在地的她，微笑示好。

接下来，就是坦诚相待，解开误会的良宵哇~

09.

论比脱发还要惨的事情是什么——

我对接的工作同事是经常歇菜的头发精，还爱玩捉迷藏。

关于一根头发是如何成的精这种问题…

别太离谱…其实我也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