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楹悻悻吸了吸鼻子,玉枝摸出洁白帕子递上,她先是擦了擦眼角的泪,也不知道是什么草,有如此奇特功效,她仰头望湛蓝天空,把泪痕擦干。
文官们也堪堪停笔退到一边,陶楹拍了拍手,面无表情瞅着愈发毒辣的太阳,以手做伞状遮在额前:“我们启程吧。”
画道点头,同汪彤慢吞吞踱步上马车。陶楹稍微落后一步,手掌挡住刺眼阳光对侧脸的曝晒,忙不迭往回走,与钟瑾擦肩而过。
她停了一瞬,有意当着他的面,从鼻腔里冷哼出声,倨傲地抬着下巴越过钟瑾上了花轿,很好,小公主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给自己在心里打了一百分,美滋滋地掀开轿子。
“你怎么在我轿子里?”陶楹迷惑。
汪彤瑟瑟地坐在她轿子靠窗的位置,脸色有些红润,像是难为情,娇羞地低着头,就是不吭声。
咋?还到自己面前演戏了?
“好了,不说就下去吧。”陶楹毫无同情心坐在对面,默默补上一句:“快点,我没有耐心。”
汪彤脸色唰地惨白,泪水连连:“我就是怕公主你闷,没人说话,来陪陪你。”
陶楹哈哈,干巴巴笑了两声,小样,还跟她装,不拆穿你。
“那确实。”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汪彤呼出一口气,眉梢暗暗得意,满面春光地靠在窗户一侧,花轿摇摇晃晃,轮子滚滚向前。
陶楹抱着双臂懒懒贴在车厢上,饶有兴致瞧着对面的汪彤时不时撩一下耳畔的头发,又或者是装作不经意瞧外看去,目光炯炯盯着白马上丰神俊朗的男人,心生荡漾。
可白马始终离花轿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汪彤有些泄气,怎么前几日殿下一直围着花轿转,今日却隔得如此远。
“别看了,他不会过来。”陶楹幽幽叹气,眸子凝在汪彤身上。钟瑾被她赶走了,以他那冰冷的性子,除非她亲自去请,不然免谈。
汪彤果然不再摆各种姿态,安安分分地坐在一侧,路途遥远,陶楹胸中闷闷,长时间轮子的滚动,不平稳的路程。她感觉胃里翻滚,喉咙酸涩。
她快速站起身对着纸篓哇滴一声吐了出来,早膳的胡饼全消化干净,现在吐出来的都是些酸水,陶楹难受得紧,拽着自己的衣领,可怜巴巴的。
好像晕车了。
她看向汪彤眸子虽然也有些惊慌,却是退后缩了身子,没叫人,也没问她怎么了,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陶楹苦兮兮:“停车…”没人理她。
“玉枝!”她冲着外边艰难地咽下喉咙间涌上来的酸意喊道,烧灼的感觉延伸到胃。马车轮子停下,车帘被人一把掀开。
“公主,这是怎么了?”玉枝探个头进来看了两眼。陶楹等不及了,想赶快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蹬蹬蹬跳下马车,跑出几步远,蹲在一边低头喘息着。
大量带着沉闷风土的空气灌了进来,胃里逐渐平息,只是喉间的哽意仍旧明显,她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一滴眼泪砸进沙里。
她吸了吸鼻子,反正她不想走了,什么和亲,舟车劳顿,生死危机,为什么偏偏是她。
车队被迫停了下来,后边的奴仆倒是挺开心,又有了歇息的时间,各自坐下来,捶捶腿。
“公主,身体抱恙?要不在此地休息一会儿,好了再启程。”
“哟,公主这症状是晕车,我给你一味药丸,压在舌下,可保一个星期。”
“公主…没事吧。”汪彤弱弱问一句。
玉枝捧来水壶递到跟前,陶楹将水壶推了回去:“我不想走。”
“我不想去和亲。”陶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子,无比认真。
众人都是心神一震。
画道只是叹气,曾几何时,文若公主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若是真能不用和亲就好了。他儿子画满愿也不会至今未娶,整日待在边关,与苍茫大地相伴。
陶楹无视他们,反正本来要指名和亲的根本就不是柔新,凭什么要她代替安乐公主受苦?
画道背过身没吭声,其他大臣又轮流来劝,从礼义仁信,国家安危,说到千史留名,陶楹确实忍不住轻笑了声,所谓的青史留名,就是一句死亡的箴言。
干嘛啊,劝她去送死吗?
“不可理喻。”文官们摆手而去。
她低垂的眼帘里忽而映入一双胡人样式的鞋靴,鞋面干净,她撇了撇嘴,没开口。
“还在耍孩子脾气?”
“我不是孩子。”
陶楹没好气回怼,钟瑾轻笑,慢条斯理将一片甘草叶伸到她眼前,低沉嗓音传来:“拿着它。”
你说拿就拿,也太没面子了。
陶楹哼哼,指尖捏住他手心里的小小绿叶含片,莹润指尖轻刮过他掌心的纹路,钟瑾合拢手心,他居高临下站直,漆黑的眼瞳落在她头发乖乖的涡旋上,喉结轻动。
“走吧。”
她拍拍裙摆,倏地站起身,又低了下身子用手捶了捶大腿,蹲久了,腿好酸。她眉头微微皱着,就瞥到钟瑾退后了一步,生怕她扑到他怀里似的。
有事吗,这么怕她?
“哎,我好晕。”陶楹收回手扶住额头,娇态毕现,瞄准似的朝他倒去,成功抓住了他凉凉的衣襟,钟瑾手背青筋凸起,扶住她撞过来的身体。
陶楹如愿以偿缩在他怀里,指尖死死攥住他胸前衣襟,狡黠地笑:“殿下,我好抱吗?”
诶,话音刚落,她被推出了怀抱,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陶楹觑着他紧绷的下颌,弯弯眼:“你喜欢我投怀送抱吗?”.
她歪头眼眸无辜。
钟瑾额角青筋暴起,神色不耐,呵斥:“笑话。”
“公主若是想安然无恙到北疆,孤好心提醒你一句,别作。”钟瑾薄唇锋利勾起,手背在身后,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
“作?用错词了吧。本公主就是这般性格,你不喜欢吗?”陶楹提着一口气,暗暗试探。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见惯了这种把戏,转身就走,随着风一并传来的是三个字。
“不喜欢。”
陶楹抿唇,手里的甘草含片沾了点润湿的汗水,她垂眸瞧着这一片绿色叶子,呵了声,轻飘飘地扔进了黄沙里,径直掠过。
风一吹过,那片绿色被掩埋在沙里。
她放慢步子往马车边去,入目就是汪彤拦截了刚刚拒绝她的钟瑾。
两人有说有笑,汪彤长得娇小玲珑,只到钟瑾的胸膛,她仰着小脸,像个卖乖的少女,比划着什么。而钟瑾嘴角明显弯了一瞬,很清淡的一个笑。
陶楹被烫到般倏地收回视线,更加坚定心里的决心,她要避开所有危机后,逃走!
逃离这个鬼地方,她快步走开。
*
钟瑾嘴角噙了点冷笑,意味不明。
“殿下,北疆真的像什么书上说的那样吗?有美丽的天山,有澄澈的天池,还有西王母的故事……”汪彤笑得眼眸眯起来。
“是,”钟瑾开口,她的眼瞳瞬间一亮,这是第一次殿下主动回她话,哪怕是一个字,她也像吃了蜜一般甜。
钟瑾扯唇,恶劣又迷人,吐字清晰:“到时候让我父王带你去。”
他拂袖阔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清隽潇潇的背影。
汪彤如遭雷击,身子忍不住轻颤,那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婿,眼泪含在了眼眶里,殿下说这话就是故意气她么?还是让她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身份。
她不要嫁给一个老头,决不行。哪怕是舍下脸皮求着钟瑾,她也能做到。
陶楹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金色佛铃,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午膳的时间,车队可以好好休息个把时辰再出发。
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鬼画符。树枝的尖端在沙子上画了三个圈,三个圈在一条线上。陶楹凝神思考,现在还处于河西走廊,连月氏国都没到。
尖端停在第一个圈圈的前面,三个圈圈代表有三个国度,她逃走的最好时机只有三次。
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她抬眸,是钟瑾,又来给自己送午膳了,陶楹快速起身用鞋底将画的图全都涂平,钟瑾也到了跟前,他往下瞟了眼凌乱的沙子,以及她手里握的树枝。
“午膳。”他冷白指骨摊开,是一包胡饼。
陶楹摇头,捏着树枝把手背在身后。
“不吃?”
“吃。”她点头。
他再次走近,递过来,陶楹依旧没接,想了想,主动掀起眼帘觑着他:“但我上午的胡饼还有剩。”
钟瑾收回手,拎着胡饼,默不作声。
“你可以走了。”陶楹往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离开。
钟瑾冷目深深一瞥她,撕开纸带,掰开一张大大的胡饼,轻启薄唇,咬了口。
陶楹不懂他的操作,迷糊地从一旁的花轿里拿出上午包好的纸袋,捏了块葡萄味的饼塞进菱唇咀嚼。
“画的什么?”
“啊?”她不明白。
“在沙地上画的什么?”钟瑾重复一遍。
要你管,一句话不能说完全嘛。
“没什么。”陶楹糯糯。
她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饼,葡萄甜香在她嘴里蔓延。
钟瑾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讥诮。
“公主只要乖乖听话,孤不会对你怎么样。”
QAQ,我忘记了十二点发,原谅我呜呜呜,我工作昏了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