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正云还没有进到殿内就已经看到了他要见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三个,坐在八角琉璃亭内有说有笑。亭外是服侍的宫婢与太监。
亭中坐着三人,三位皆是男子。岁月已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些许痕迹却也无法撼动他们的风采与华美,反倒添上一抹韵味,就像一坛美酒时间越久也就越香醇浓厚。
背对着步正云的人是步武,坐在步武左手边的是方离,还有一位在对面摇椅上假寐。此人衣饰华美,他的长相气质却要比之更胜一筹,若是比作花应当像是兰花,不是花园里的,而是长在人迹罕至的山谷里,那样美却遥不可及。
“正云见过太后大人,太后万福。”步正云未作停留,看到人在亭子里便转而向亭中走去,刚进亭子便向摇椅上的人行礼。
原来这人便是太后。
“起来吧。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听到声音后太后睁开双眼从步正云身上扫过,从位置上坐起。他的眼睛好像藏着一汪清泉,看向谁都觉得温柔无比。
步正云起身回道:“他们在门外,没有太后大人的宣召不敢擅自进入。”
太后看向亭外的一名太监什么也没说,那太监便回道:“是。”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不多时那太监就带着顾修竹四人进来了,停在亭前,未再上前一步。
“到亭内来,我们说说话。”太后向顾修竹等人招手,语气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四人心内虽疑惑满满但也不敢怠慢,这说话之人明显身份不凡,这里是太后的寝宫,想来这人便是太后无疑,四人只能听令行事。
到了亭内才发现这亭内的人都是老熟人,四人行过礼后被太后赐坐,四人就那样拘谨地坐着。太后不开口眼神就那样在四人身上来回打转,好一会才面带笑容说道:“哀家知道你们心中疑惑,这些之后再慢慢聊,先让我们互相认识一番。孩子们,告诉哀家你们的名姓。”
眼前人身为太后却并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反倒是亲切,就像一位长辈在对你嘘寒问暖。
顾修竹敛眸轻声回道:“是。在下姓顾,名修竹,远山城人士。”
花玉西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步正云才回道:“在下姓花,名玉西,亦是远山城人士。”
乐彦清扯了扯嘴角,笑意盈盈地望着太后,“回太后大人的话,我姓乐,名彦清,和他们一样也是远山城的人。我旁边这位是我的爱人,来自星海城,姓夏名白衣。他不太爱说话,我就帮他一起介绍了。希望太后大人莫要怪罪。”说完乐彦清还做出一副祈求的模样,双眼亦是如此。
夏白衣只是在旁边跟着点了点头,确实未有开口。
坐在对面的太后却笑出了声,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就只是一声笑而已,因为开心所以就发出了笑声,“可爱的孩子,哀家又不是那些老顽固在意这些。都放松些,就当做寻常朋友之间的闲聊,身份在哀家这里是最无趣的一样东西。
你们是云儿的朋友,那便也是哀家的晚辈。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倒像是哀家不讲理了。”
乐彦清闻言张扬着笑脸,“那晚辈就多谢太后大人。”
太后也带着笑意道:“这就对了。哀家这宫里难得这般热闹,今日见了我心里也欢喜,你们晚上就全留在这里陪哀家吃顿饭吧。”
纵使有人有心想要拒绝也绝开不了口,更何况没人想要拒绝,大家只是回道却之不恭。
虽然太后本人发话让大家不要太过拘谨,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不知何时要开口,亦不知要开口说些什么。
顾修竹四人除了乐彦清稍微健谈一些,其余三人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主,若是只让他们三待在一块,一天下去依然是静悄悄的,所以这天就这样沉默了下去。
还是步正云首先受不了这份尴尬的沉默,率先开口,这里也确实就他最适合来问,“太后大人,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太后听到声音来自自己的身旁,看过去依旧笑意盈盈,“哦?哀家竟不知云儿何时如此懂规矩了?要问便问就是了。”
“哈哈,太后大人说哪里话,云儿向来都很懂规矩的…吧。”步正云打了个哈哈只为掩饰他的尴尬,之前单独和太后大人相处时他确实没大没小惯了,现在人这么多他反而倒有些拘谨,不过也很快就调整过来,“太后大人召我进宫我能理解,可为何连他们也一起召进宫?”
太后轻轻抬眸撇了一眼步正云,又用余光扫视了四人,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说明你并没有理解哀家的意思。”
太后脸上收起了笑意,倒变得有些淡漠又有些威严,现在他的这幅模样就只是坐在那你就知道他一定是身居高位之人,不可亲近不可冒犯。
连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闷,若是继续如此或许空气会变得凝滞。但好在这幅模样太后并未保留多久,他的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笑容,不及初始但仍然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至少会让你觉得他是一个能和你正常对话的人,而不是在说一句简单的话前就要思前想后顾虑这顾虑那,说完之后还要担心会不会被斥责。
“云儿,你的伤可好了?”太后再开口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这一句话说出后每个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顾修竹觉得这样一来就所有的事都能说得通了,他也明白这次为何会宣他几人一同进宫,而他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他虽也不爱讲话,但若要应付他也会去应付,但在不了解事情全貌之前还是少说为好。但心在落回肚子的同时却又升起了一股名为悲哀的情绪,不知从何升起又不知从何令其消散。
乐彦清想的则是那老头还真是被眼前之人关进去的,怪不得放心让正云在那。
花玉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很快归于平静,低敛着眼眸不知作何想法。
夏白衣只是看着他的剑或者盯着乐彦清,其余皆入不了他的眼。
步正云则张着一张嘴,开合了几次竟都没有发出一点响声,太后问他伤好了吗?他伤是好的差不多了,但这背后所代表的事他不消去想也知道是什么。
怪不得他爹爹和父亲丝毫不担心他会不会死,也不焦急来看他或是宣太医来为他治伤,原来是都知道的。
但就是觉得有些憋屈,虽然不会死可是会痛啊!为什么能那样心安理得地将他放入圈中还不和他明言,直接告诉他他同样会去做啊,难道他会拒绝吗?
就在这时他的头顶被一张大手覆盖住了,温热的,有感情的。
而后是他父亲的声音传来,威严而又带着温柔,“胡思乱想可不是步家人的作风,心里有疑惑、有委屈、有不平那就说出来。有什么事为父为你担着。”
话音刚落步武的身上就齐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步正云。步正云抬起头,他觉得鼻头有些酸,刚刚觉得被坑了都还没有想哭,在他父亲说完这番话后却有些忍不住,但好在他还是学过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没一会就平复了下来。
但一开口声音就已出卖了他,“好,那为什么不和我说,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伤口是实打实的痛!”
步武摇摇头刚要回话,太后就摆摆手,步武没法就只能停下来,“还是哀家一起来说吧。瞧给我们的小家伙委屈的,要是再小些时候这泪珠是存不住的。唉,可真是长大了,知道隐忍不发了,可却也会怀疑长辈的心了。哀家这心里在痛啊。”说完还真作势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步正云见状心内那些委屈倒是消散了一些,事情可能不像他想他的那样。但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的伤是实打实的。但看太后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好开口,“太后大人说笑了,就是以前我也不会哭的。”
“好,好,云儿不会哭。那哀家问你,你几时回得府?几时进得宫?几时来看望过哀家?”
一连三问步正云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确实不曾来长乐宫觐见,毕竟他也怕。
“那为何你们都知道却只瞒我一个?大哥知不知道这件事?”步正云在张口前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花玉西,不期然撞上了花玉西那充满鼓励的眼神中,那永远如古井般的眼神却在此时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而这是因为他。
步正云的心神重新安定下来,不再因为太后的言语攻势而自乱阵脚。
谁曾想见到此情此景太后却笑出了声,再开口却不是回答步正云的问题,而是看向方离,“年轻真好,我忽然有些想念他了,也不知他在底下过得好不好。”不等方离回话就又继续说着,“阿离啊,你说得对,云儿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样也好。
凌儿他也知道,所以哀家和你父亲爹爹才放心让你们待在那。半石也是哀家特地安排过去的,他的赌约是十年,后面一直都待在太医院里。
这些原该是年后处理,年前毕竟事太多了。”说完太后悠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