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守在墨府的侍卫纷纷被撤,府里安稳了一段时间,很快又回到了墨念刚穿来时,一点鸡毛蒜皮都够几房嚼三天舌根的日子。其他人轻松了,墨念倒是不开心了,这样她还如何有机会见到督主?原本想趁着夜色翻墙去督主宫外的府上瞧瞧,可自己这幅身子本来就弱,加上她穿来之后,躺了吃了躺,更没什么本事爬墙了,若是找人帮忙,恐怕她还没走到墙根,就会被太尉大人提溜回来,外加禁足。
墨念第一次这么渴望自由。不过这倒也不影响她的食欲,佛系如她,既然寻不到机会见督主,那便等着,好歹这原主的父亲是个太尉,不愁以后见不到他。
她不知道,自个院子的墙头,天天有人蹲着。
下去吧。
秦逸面无表情地听完暗卫刻板的描述,挥手让人退下。从那天以后,只要闲下来,他总会想起那个不知羞耻的墨家小姐。他派人查过,墨太尉从未动过要将任何一个女儿送给自己的念头,也是,他从来就没看得起自己。墨念为何对自己表明心意,据暗卫的话,怕是在墨家不受宠,想找个依仗罢了。
她倒是不怕毁了名声,秦逸冷笑了一声。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墨念早早的裹上了大氅,整日昏昏欲睡,身子越发不爽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后,她是彻底倒在了床上,烧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天,平日对她毫无关心的父亲都来看了她一趟。后来墨念干脆陷入了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也是感慨自己如此命薄。直到宫里来了位太医,据说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平日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也不知为何,竟主动愿意给她看病。墨念吃了这太医开的方子,苦了整整一月,才好透。这人从鬼门关走了两趟,心态是越来越好,过得越发舒适起来。
完全想不起督主的墨念,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翡翠虾饺。许是墨府的人看她大病初愈,怕沾了晦气,于是这院子愈发冷清,墨念乐得自在。她最近迷上了民间的话本,托了小厮带了一本又一本。她独爱狗血满满的本子,毕竟这儿没什么娱乐活动,只能自己找点乐子。今儿个,她正斜靠在榻上,腿上盖着毯子,捧着小厮新寻来的《落魄书生爱上娇俏小厨娘》乐不可支,一点儿没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身影。
秦逸一进门,看到的原本该是一幅粉妆玉琢的美人读书的场景,如果那美人没笑得在榻上打滚,那书名没在封面上印得那么大的话。他不禁掐了下眉心,自己怎么会天天记挂着这样的女子。他故意咳了声,看到榻上的人吓得将书一扔,才慢悠悠地开口,“听闻墨二小姐前些大病了一场,看来是谣言,否则哪来的精神看,”他皱眉,“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他到底叫不出来这书名。
墨念本就是偷偷看这些书,突然有人出现,自然是心虚得不得了。不过发现来人竟是许久未见的督主大人,她自是什么都不怕了。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清楚,仅仅是他绝不会欺负自己的直觉吧。“督主大人,您怎么来了?”她坐直了身子,偷偷将书塞进了案几下。
秦逸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冷哼一声。今日皇上心情好,下了一批赏赐,许是这段时间忙昏了头,他竟亲自来太尉府送一趟赏赐,免不了又和太尉明里暗里互讽了一番。这人还问自己怎么来了,原是他不该来的。
看着跟前的人面色不愉,墨念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总要不高兴,自己又不是他肚里的虫,次次都能猜出来他那些弯弯绕绕。她之前生病,也没见他过来看一眼。不过现下墨念知道两人联系少得可怜,哪还能要求这个那个的。“墨念前段时间确实是病了,现在好了许多,时常觉得头昏闷涨,便寻些话本来解解闷,也有利于身体健康。”她脸不红心不跳的瞎扯,“不过督公来了,我看着您便不难受了。”
“我看墨二小姐的病,都出在这舌头上了。”秦逸对她的话是半分不信的,早些日子还说自己是她的心上人,这段时间自己安插在她院子里头的暗卫没少汇报她过得潇洒日子。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一个黄毛丫头随口都几句话也能扰乱你的心思了,可见是好日子过得忘了本儿了。
这人怎么老想着自己的舌头。墨念不敢再多言,瞧着督公面上又阴沉了一分,更是闭紧了嘴。
只是她不开口,他也冷冷地杵在那,没打算走。
墨念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督公是如何进来的?”就算她再不受宠,好歹也是墨府二小姐,这闺房岂是随意能进的?
“皇宫都随我进,天下有哪里是我去不得、到不了的?”秦逸冷笑。
得,自己又说错了话。墨念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养出来的精力全耗费在督主大人身上了,他一开口就是想堵死自己。可她就是喜欢他。
“那是自然,督公最厉害。”她眉眼弯弯,对他的夸奖从来都不吝啬。
秦逸最不喜欢她这样,出口的利箭每回都射在了软棉花上,这样的人,他以前没少杀过,偏偏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对他的恶意,甚至,连一丝虚情假意都没有。像他这样生于污泥、成于残虐的人,在感受到这么一点善意时,是困惑的,怀疑的,又怒又恨,他的心理早就扭曲了,被这世道,被吃人的皇宫。他不该站在这里的。这不像他。
他想掐着她的脖子,想将她带回东厂的水牢,好好拷问一番,她如此动摇他的心神,究竟有何目的,可一旦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画面,他却有些舍不得了。秦逸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人只站在那儿,浑身往外放冷气。
你要不夏天再过来…墨念心里嘀咕。督公总是在心里想许多,却从来不开口问她或者与她讲。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跟自己是有很大关系的。但她也无从下手安慰,装哑巴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墨念坐累了,一边不停地偷偷看督主大人的脸色,一边一点一点往旁边挪,直到有了靠的地方,才松了口气。她垂着眼,数起毯子上的毛。等她一觉醒来,秦逸早就没了人影,身上多了件厚重的大氅。这大氅皮毛鲜亮,华贵无比,浓重的墨色上用金丝勾勒出四爪金蟒,如它的主人一样盛气凌人。只是这上面再浓重的熏香也盖不住点点血腥味。墨念嫌弃地放到一边,手肘撑在案几上,捧着脸苦恼,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麻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