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机眸中皆是惊诧,喃喃道:“你,你是……”
话刚出口,对方的手就铁箍似的收紧,一点声息也发不出了。
“怎么,想起来了?”
她弯挑着嘴角,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微启的唇间露出犬齿森森,好像下一瞬就会张口将他撕成碎片。
那只手越收越紧,无机心跳如鼓,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喉骨被捏搦的声响。
他没想到她会是狐妖,而对方竟然还在怀疑他说谎。
很快,他一口气也吸不进去,脑中渐渐开始晕眩,不知怎么的,却忽然浮现出记忆中屍山血河上的奇怪魅影。
那东西身后也长着尾巴,而且就是这样迎风招摇着……
喉间的压迫忽然一松,混着胭脂香的气息随即透进心肺深处。
“那我告诉你吧,慈悲换不来我那第九条尾巴,但是你们修士的修为可以。”
只是一低头的工夫,琉璃身后那八条尾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褪去狰狞,又变回了如花般娇艳的女子模样,只有那双狐眸还是红的,睨着他,尽是快感十足的得意。
她似乎忘记了对他身份的怀疑,反而享受着这种毫无抗拒之力的反应带来的满足,唇角又徐徐绽开,把脸俯到他面前,纤白的手指在他两片微干的唇上抚蹭。
“其实,想让我手下留情也不是没有法子,只要你甘心留在这里,从今以后任我差遣,不许说半个不字,哄得我高兴了,没准儿心情一好,就听了你的劝也说不定。”
无机凝望着琉璃。
相隔几指的距离,皎白的月光仿佛洗去了她脸上的戾色,每寸肌肤都莹溢着柔和的亮泽,就连瞳子里的血红都被冲淡了。
此刻,那如云霞一般变幻莫测,喜怒无常的眸里中正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身影。
明明很容易就能取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她却迟迟不下手。
大概,也是因为他长得像净莲寺那位的谛空上师吧。
琉璃见他眸中平静得毫无半点抗拒,心中却没有半分得胜的快意,反倒愈发烦闷。
“不说话,就当你应了。”
她稍稍抬起头,抬手拿指腹在浓艳的唇上抹过,然后伸向他袒露的上身。
那指头上沾染了殷红的口脂,像受伤流血一样触目惊心。
无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没有问,也没有动,只垂眼瞧着那根纤纤细指,心下轻轻一叹。
她瞥了他一眼,嘴角重又扬起,带着几分玩味地落下手去。
指尖点在左边的胸膛上,凉冰冰的触感似乎比心中悬着的疑惑强烈,立时让无机下意识眉头微蹙。
那手指按下红印后又顺势向上斜绕,画出一个顶头略尖,下部似圆非圆的圈。
鬼画符似的手法,琉璃却是一脸兴味盎然的神采,唇角噙着笑,指腹上的颜色淡了,便又记在唇上抹蹭。
即便是这样,她嘴上的唇色也始终如新搽的一般,丰艳鲜亮,那口脂似乎永远都抹不尽。
她画得津津有味,又很是认真,可那一个个“圈”却形状各异,歪七扭八,越来越不像个样。
尽管不明所以,无机还是渐渐瞧出了点端倪来。
原来她画的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除了中间的“莲心”外,四周的“莲瓣”一圈一圈,密密层层,从左胸直到肩头,已经数不清有多少。
莲性高洁,历来都用作克制妖鬼邪祟,她不光没有丝毫畏惧,还似乎很喜欢,实在是件不合常理的事。
但有“谛空上师”在前,无机此刻却也了然。
他不由又朝她多看了一眼。
琉璃正画得乐此不疲,不经意间竟露出难得的温柔眼神,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了她自己和那朵莲花。
那朵一言难尽的莲花。
她大概也觉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品鉴似的左右端详,又在细微处添了抹了几下,才满意地停下手。
“嗯,终于顺眼多了。”
似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也不知说的是人顺眼多了,还是莲花终于画得顺眼了。
“和尚,你怎么不问问这是什么?”她忽然望着他微笑问。
原以为他还是跟之前一样闷声不吭,哪知道,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竟一反常态地微笑问她:“这是什么?”
琉璃略带诧异地一愣,撇唇不屑地用手指戳着他的肩头:“这还不明白?人养着猫儿、狗儿不也喜欢栓条彩绳,系个响铃么?做了我的人,就得给你留个印记,你这个可风雅多了,只要我活着,生生世世它都在。”
说话间,她也不忘瞧他的神色。
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还是出尘的淡然洒脱,她先前那股子得意劲儿也烟消云散了,不耐烦地一挥手:“以后习惯了自己慢慢想去吧,现在去外面,把该拾掇的东西拾掇干净!”
丢下这话的同时,她早已不在面前,内厅的雕栏门、菱花窗一扇扇涩声关闭,连个背影也没留给他。
无机稍稍扯开前襟,看着左胸上的一言难尽的“莲花”,只是片刻的工夫,那些殷红的线条已经深印进了肌肤里,好像真的再也抹不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被人当作猫儿、狗儿的一天,坐了半晌,眼底竟漾起笑来,摇头轻叹着起了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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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