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门口传来铁链滑动的声音,一名身长八尺壮汉手中拿着一根鳗鱼粗细的金黄色乾坤锁,自动缠绕在乌狸和江浪的手腕上。
壮汉将两人拽出了牢房,同时,其他七个牢笼里也有差不多身形的壮汉用乾坤锁将一队队的斗奴往外拽,“在哪儿批发的,这么多平均脸壮汉”,乌狸震惊道。
江浪打眼望去,有树妖,狐妖,鹿妖,还有和他差不多大的,也有身形佝偻的老人,形形色色……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两层楼梯。
片刻后看到一扇大铁门,铁门旁边的木牌上写着玄级斗奴场。
铁门里有一个圆形铁笼,铁笼上方约莫六米处,环绕着一圈看台,看台之上共有三层阶梯式坐席,看台边则由铁栏杆围住。
“诸位看官,今日四场斗奴赛规则如旧,两组四人对打,直至一组死亡为止,买定离手,请诸位在分组出来后将自己的筹码投给心仪的队伍吧!”铁笼前一名带着白色蕾丝面具,身着白袍的兔妖介绍到。
每队的壮汉前往抽签处抽签,签筒被上下左右摇晃着,随即,一只木签掉落到地上,只见那木签上赫然写着---第一场。
“分组已出,请大家观看铁门上方的灵讯屏,第一场由猫妖和人族少年对战熊妖和人族医师”,伴随着兔妖的声音,乌狸和江浪被壮汉推上了牢笼,江浪看见自己的对手——那个人族医师竟是刚才看见的那位身形佝偻的老者!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决斗开始前,请大家在一息间将筹码投放到规定处,便于灵讯屏进行统计,请注意左手边的灵壶代表第一组也就是猫妖组,反之,右手边则代表第二组”,灵讯屏上筹码的数量以压倒性趋势投给熊妖那组。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3,2,1,决斗开始!”语毕兔妖指挥着两名壮汉让他们将铁笼的门锁上。
锁落定局,你死我活。熊妖率先动身,那熊妖幻化原型,身形约莫八尺,肩背隆起,迎面向乌狸扑去,乌狸拉起身旁的江浪迅速向右闪躲“你去看着那个老头儿,熊妖我来对付”,谈话间,熊妖站立起身,挥动熊爪,一左一右爪风飞速向乌狸逼近,乌狸左闪右躲才勉强避开,不料乌狸背后那名人族医师竟用银针飞刺向乌狸,江浪想用匕首挡掉银针却已经来不及。
乌狸的左腿被银针刺中,左腿瞬间麻痹,仅那一瞬,熊妖扑向乌狸,来不及闪避的乌狸左腿被熊妖的右爪刺穿,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瞬间弥漫整个斗奴场,熊妖将乌狸抬向空中,似要将她整个吞入口中,乌狸将双手变为利爪奋力向那熊妖的舌头抓去,左腿从熊爪中抽出,反身与熊妖拉开距离,“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 乌狸大喊道 。
这声叫喊与那铁锈般的血腥味儿如雷击般刺激着江浪的感官,他这才意识到这是真正的生死沙场!
还来不及醒神,那老者的数根银针刺向江浪,江浪闪身斜走,扑向牢笼栏杆借力拉近与医师的距离,医师正欲闪躲,但江浪速度却更快刺向老者右腿部,与此同时,乌狸幻化原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跳到熊妖拱起的脊背上又一跃而起落在熊妖头部,用利爪戳向熊妖的双眼,短暂的嘶吼声随即便被观众席爆发的叫喊声掩没。
乌狸看向江浪“小鬼!你去用匕首刺那熊妖的心脏,医师交给我!”。
乌狸跪滑向江浪那边,一掌将江浪拍向熊妖,随后又将医师那正准备刺向小鬼的匕首拧向医师自己,刺穿他的喉咙,医师倒地的瞬间,乌狸听见一句含糊不清的“医者……终……不自医” ,乌狸看向医师的眼睛,一丝不易察觉的紫光闪过,乌狸用手将医师那双迷蒙的双眼合拢。
“真是一个令大家意外的结果!我宣布玄级一场一组获胜!”,伴随兔妖的宣告声,乌狸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乌狸扭头看见,那人族小鬼正双手颤抖的拔出那红柄银刃的鸟嘴匕首,乌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各位看官,拿好你们手中的筹码来迎接下一场对决……”,一场接着一场,观众席爆发的欢呼声似是为迎接下一场死亡举行的盛宴,而刚才乌狸与江浪经历的死亡与胜利不过是过眼云烟。
似乎刚从阎王手里夺回一命的胜利并没有在二人心中产生喜悦的情绪,两人如同行尸走肉,被壮汉拽回牢笼里。
左腿刺痛,乌狸攥紧手心,指尖泛白,强忍着不去想左腿上被熊妖戳穿的窟窿。
乌狸侧身见那人族少年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生死决斗中回过神来,“以为在玩儿过家家么,生死关头还敢愣神,真是‘好胆量’!”。
刺耳的话语直戳江浪心头,正欲反驳那猫妖,一阵铁锈味直钻鼻腔,脑海里猛地闪过猫妖挡在身前腾空而起时绽放的血菊花,“你的腿……”,江浪望向猫妖的左腿,黑色的布袍由于被血水浸满而贴在她的腿上。
“区区小伤无足挂齿”,乌狸刚说完便倒吸一口凉气顺势抓在江浪的肩膀上以免自己跌倒。“腿都要废了还嘴硬”,江浪掀起自己的外袍,从内衬上扯下一片,叠成布条绑在乌狸的受伤处,扶着乌狸在床榻上坐下。
“小鬼,你叫什么?哪儿人?我们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我将背后交于你,总不能连你叫啥都不知道吧”,乌狸试图转移腿上的疼痛,默默庆幸自己得亏是只妖,伤口愈合速度快,只是没想到生肉之痒竟比剔骨之痛更加难耐,如果是那人族小鬼被熊妖刺穿小腿,指不定半夜就一命呜呼了。
“江浪,锦官人,无家可归孤魂野鬼一个”,江浪垂眸神色黯淡,没想到随口叫的小鬼还真是只孤鬼野鬼,孤魂野鬼孤苦伶仃。
乌狸来了兴致,“我叫乌狸,同你一样是只天生地养的孤魂野鬼。”乌狸故意咬中了“一样”二字,“你无依我无靠,不如以后你我同路,天上地下,不念过往只问春光,笑看天地潇潇洒洒”。
江浪望着身前笑眼弯弯的少女,冲动压过理智,江浪突然期待起她口中的春光是怎样一番景色。江浪的好字还未说出口就听见乌狸的询问声。
“你单名一个浪字,我瞧你脖子上挂着一个狼牙吊坠,浪同狼同音,往后我就叫你阿狼吧,按照你们人族的说法你如今是何年岁?”
“年十五。”
“那你叫我阿姐吧,我比你大”,乌狸面色如常,但她身后轻轻摇晃的尾巴和来回晃动的右腿已经出卖了她。
“阿姐”,江浪轻轻唤着,心底涟漪阵阵。
乌狸当即应下这声阿姐,“我们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怎么逃出去,不过我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对这里的地形也不了解,不能贸然行动。你被抓来的时候有什么发现么?”
江浪摇了摇头道:“我醒来后就被那壮汉带到儿了,不过六洲内只有归墟境能人妖共存,我此前看过一本秘闻说,归墟境内不系舟下有一八角梅柱,是白骨堆积的葬场。”
“这里居然是归墟境,你真是见多识广!那你所读的秘闻中有没有提到这柱子是什么构造?”江浪总觉得这位“阿姐”总是笑里藏刀,刀刀刺耳。
“没有,书中对这里的着墨极少”,江浪席地而坐细细回想这两日发生的细节。
“算了,我们坐在这里胡乱空想,也想不出什么名堂,等会儿那狱卒来送饭时,我们套话便是。”
“套话?这怎么……套”,江浪不明所以,“你等会儿瞧着便是,姑奶奶我自有妙计”,乌狸话音刚落,牢门处就传来铁链抽动的声音,乌狸让江浪扶着她向牢门处走去,一道身影出现在牢门前正是将才乌狸口中送饭的狱卒,江浪看见乌狸的双眼忽然泛起一阵紫光,而那还没来得及扔下饭篮的狱卒就失了神。
“这里是什么构造,共有几层,出口在哪儿?”
只见那狱卒愣愣回答道:“共有八层,自下而上,第三层连着玄级斗奴场,第六层连着地级斗奴场,而天级斗奴场在地上,不系舟旁边的榭水台上,只有第八层有一个出口连着不系舟。”
“我们怎样才能去天极斗奴场?你们将死去的人和妖都安置在哪里?”
“杀够112条命才能登榭水台供达官贵人观赏售卖,扔水牢,喂灵兽。”江浪心中存疑刚说了一个观字,就见那狱卒大惊,推了乌狸一把,大声嚷“你们怎么离我这么近!”语罢狱卒撇下饭篮迅速闭上牢门,用锁链紧紧缠住牢门。
“奇怪,他们什么时候靠我这么近的”,狱卒小声念叨着转身向楼梯处走去。
“我的独门秘技,忘了告诉你,我问话之时不能有第三人的声音,不然【洞察】之术就会被打断”,乌狸向江浪解释道,“我想知道什么自是能知道的,话说你刚才想问那狱卒什么?”,江浪恍然原是自己打断了对话,“我想问他斗奴场那么大批量的观众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这还用问?肯定是通过移行阵之类的阵法,不然只靠八层的那一个出口支撑不了这么大体量的出入”,乌狸脱口而出。
“还有哪里呢?总觉得还有别的出口”,几乎同时乌狸与江浪说出“水牢!”
“榭水台,水榭楼台通常建立在水流之上,也就是说水牢在榭水台下!”江浪推测道。
“不仅如此,我进归墟境前见境外有一河流环绕着归墟境,那河流源自了无山,千山共脉水同源,倘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榭水台下,水牢之水也是源自了无山”,乌狸弯腰捡起饭篮里的馒头向空中抛了抛,“我们得想办法去水牢”。
此时,牢门外一壮汉用乾坤锁拖着另一组拼命活下来的斗奴,将他们关入牢中,乌狸朝着乌狸做了一个“打”的口型,说时迟那时快,乌狸露出长爪似要去抓江浪的脖颈,江浪掏出匕首去抵挡,乌狸借力撞向牢门发出哐当一声。
那壮汉一个箭步冲过来便看见打做一团的乌狸和江浪,壮汉飞快解开锁链,打开牢门,一掌将乌狸和江浪分开,紧接着一拳挥向乌狸,一拳捶向江浪,两人瞬时被击飞,撞在墙上,各自吐血后晕了过去。
壮汉用乾坤锁将两人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下一秒周遭环境瞬间变了样。
洞壁上坠满了向下生长的钟乳石,形状谲怪难以分辨,粼粼绿光映在钟乳石上,犹如鬼魅,一莲花浮台悬于暗潭之上,莲花台上立着的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而是青面獠牙的罗刹。
千瓣莲花千重锁,只见那罗刹拖动两根锁链,绕过乌狸和江浪的腕间,将两人抛入潭中。
乌狸猛的惊醒过来,胸口如被巨石碾压,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乌狸大口呼吸着空气,试图消除呛水后的不适,由于刚才在水下睁开了双眼,乌狸的眼前模糊不清只好用双手去摸索江浪的位置,但手腕上锁链的重量在水压下更是似沉铅压腕,无力动弹。
“既然你们不喜欢在地上安生呆着,那就好好来水里呆着,想斗就跟水里的东西好好斗。”伴随着壮汉渐渐远去的声音乌狸的视线渐渐清晰,挡在身前的是一座石灰色的圆台,圆台之上状若莲花,那石莲似有千瓣,无数铁链自瓣尖延申,若不仔细辨别定以为自己误入蛇窟之中。
“阿狼?”乌狸试探性的唤了一声,“你的腿怎么样?”,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乌狸吃劲的向江浪游去,“不是说了让你叫我阿姐吗?我愈合速度快,现在一点都不痛了。”,此时的乌狸殊不知两人已陷入龙潭虎穴。水下乌狸的左腿由于不停的受到撞击,伤口早已裂开,血气渗透白布又融于水中牵引着百余条黑影蠢蠢欲动。
江浪循声游去,两人将将碰面,乌狸猛地向水下沉去,原本平静的水面水花四溅,原本幽绿的潭面却瞬间被血色吞噬,江浪一头栽进水中只见乌狸完全被血水包裹,左腿上的白布已不知所踪转而迎来的是数条黑影的撕咬。
乌狸瞳孔放大,远处还有更多的黑影向她逼近,十条,百条,百十条黑背红腹,尖牙利齿的食人鲳从四面八方飞速向乌狸处移动着,乌狸伸出利爪驱赶食人鲳,江浪扭动着被铁链桎梏的双腕,交叠腕口收于胸前,用手指挑开衣襟取出匕首后握在掌中,挥臂刺向乌狸身旁的食人鲳。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现在的数量还能应付,若等到它们形成鱼群就晚了”,乌狸心中暗忖着。“这些红腹鱼只攻击她却不来撕咬我?是因——是血”,江浪将匕首一把刺向大腿一时间血气四散,乌狸看见一部分奔着她来的食人鲳却突然转向,发疯似的朝江浪游去。
乌狸惊愕不已,心如乱麻,他怎么——怎么愿以自己为饵分散火力。
乌狸奋力游向江浪,不顾那些来撕扯她左腿的食人鲳,一把拽住江浪将他推向水面,江浪蹙眉回头看向乌狸的眼中满是不解,却见乌狸拽了拽铁链又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
江浪冲出水面,双脚将铁链夹在中间,屈膝双脚找链,盘链,收腹抬腿,用力踩链,抓住瓣尖,翻身沿着花瓣内部滚下去掉落在石台上。
与此同时,水下,江浪离水后,乌狸又成了血腥味的唯一来源,数以百计的食人鲳涌向乌狸。“猫和鱼的游戏,我奉陪到死!”,乌狸心中默念。
指尖伸出利爪,这畜生体型并不大,移动速度极快,眼看着一条食人鲳向乌狸的脖颈处游去,乌狸赶忙抬手挡在脖颈前,谁知那鱼竟一口咬在铁链上,将铁链咬掉了一小块儿,乌狸随即用爪子刺穿食人鲳身躯,乌狸将这条食人鲳甩向正在聚拢的鱼群。
乌狸察觉到自己的铁链正在被人拽动,乌狸冲出水面,配合着铁链加快脚程,好不容易浮出水面,但身下的食人鲳仍不死心,小腿,大腿,腰间……无一处安宁,血肉模糊。
莲花台上看见浮出水面的乌狸,使出浑身解数将乌狸的那根锁链往岸上拽,乌狸双腿夹紧锁链,双手紧握锁链——终于,乌狸沿着花瓣落在了石台上。
乌狸躺在石台上大口呼吸着,胸口快速起伏着,一旁的江浪跌坐在地上,两条胳膊剧烈抖动着。
死后余生?不,只是片刻喘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