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景元年。
修真界大乱,赫赫有名的第一大宗——卿云宗在短短几日便销声匿迹,只余下有如海河般的横尸遍野,望不到尽头。
一时间,除数十年前魔尊朝无咎陨落、陷入夺权之争的魔界外,都险入了惶惶不安中,唯恐下一个烟消云散的便是自己。
禺景二年。
修真界其余八十宗的宗门弟子以及能窥探到踪迹的散修皆在死亡威胁下被迫签署了一份不知来处的降书,逐渐并为一门,更名神帝门。
同年,神帝门门下子弟不约而同地跟随着一本名为《造神策》的卷轴进行修炼,此后,一部分弟子修为大增,一部分弟子人间蒸发。
禺景三年。
神帝门大肆攻打人、魔两界,收揽有天赋和实力并愿意臣服的有为之士,在这期间,令人闻风丧胆、却始终不知真面目的神帝门门主也开始暴露在众人面前——曾被卿云宗前宗主亲手废去一身修为、逐出宗门、勒令一生不得再踏入修真界半步的卿云宗前副宗主,段朽醴。
禺景五年。
人界消失,魔界垂死挣扎,修真界日益衰败。
禺景六年。
三界尽毁,一双金瞳扫过碎成人渣的段朽醴,轻叹一声,继而碧色长剑出鞘,在手中挽出令人目不暇接的剑花,生生破开黑云,斩断天际,将藏在衣袖中的天机帛渡进空中的裂缝,而后,碧色长剑收回鞘中,黑暗无声蔓延,金瞳渐渐失了颜色。
*
“少城主!城主回城了!”小七着急忙慌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忙不迭地提醒着懒散靠在座椅上的人。
朝咎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棕红色扇骨,一边漫不经心地抬眸道:“我爹回城便回城,做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那个男人!”小七伸手指了指东厢房:“倘若让城主知晓您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放在府中养,定会责备您又惹是生非了。”
“责备便责备,”朝咎昀将折扇在手中绕了几圈,指骨分明的手翻飞出白色的残影:“左右也讲不出朵花来,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
小七:“……”虽然少城主你说得是实话,但城主好歹是你爹,给他留点面子啊,还有,重点明明是会被扣俸禄!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朝咎昀不用想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不由得失笑:“我平时也未曾苛待过你,怎么总是对那点微不足道的俸禄耿耿于怀。”
“没有人会嫌弃银钱多。”小七幽幽道。
“说得也是,既如此,待我爹扣完俸禄,你便照常拿着我的令牌去让方伯给你补上。”
“小七谢过少城主。”
朝咎昀笑笑,一边将折扇扣在掌心一边起身:“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去那边探望过了,走吧,去东厢房看看这位‘客人’今日可有醒来的迹象。”
话虽如此,朝咎昀却对朝无咎醒来这件事没抱多大期望。
半月前朝无咎从天而降落了自己满怀、砸了自己一身青瓦,让自己还未见到菜肴就先赔了食肆楼一大笔钱。
事后他自然是没了胃口,索性这笔钱他也不在意,当下就只想着要把这个凭空出现的麻烦脱手。
谁知不经意地一垂眸,便鬼迷心窍地将人抱回了府。
其间小七还不解地嚷嚷着少城主为何这样。
少城主……少城主也不知。
朝咎昀伸出指尖点了点朝无咎的美人尖,又慢慢描募着他的眉眼往下滑。
朝无咎的皮相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好看的,大半张脸都附着着诡异暗沉的红纹,某些时候,这些红纹还会隐隐散发着血气。
起初朝咎昀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随着血气出现次数越来越多,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说这是错觉。
不过他的骨相为什么总会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呢?朝咎昀轻捏着朝无咎的下颌,暗自沉思。
见惯了自家少城主这般轻佻做法的小七并不像一开始一样拼命去阻挠,反而悠闲地算起了城主还有多久到府上,主要还是他也拦不住,也就不难为自己了,反正躺着的人无知无觉。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个在床上昏了半月的人,蓦地睫羽轻抖,悄无声息睁开了眼。
起先是深入骨髓的痛意,像是被人用刀子将皮肉一点点割开浇上枯骨散,任由枯骨散浸入血液将皮肉渐渐烧灼不见,只余下森森白骨;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困乏,失了力气的身子连呼吸都及其艰难,朝无咎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上的苦痛了;最后是微不可察的恍惚。
“朝……咎……昀?”朝无咎无声吐出三个字。
为什么……他会看到曾经的自己?
为什么……他还没有身陨?
他明明记得,八十一宗在得知他手中有天机帛后联手将他绞杀,等等,绞杀!
朝无咎的眸子一颤,呼吸凝滞,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目光投向了手腕处,果不其然,饰物已经不在了。
他犹记得师尊飞升前郑重地将小叶紫檀扣在了他的手腕,一向不着调的人语重心长道:“我知晓我们岁之志不在此,可你既入了卿云宗,便无法轻易脱身,世人只道卿云宗是个好去处,殊不知这宗内暗流涌动,处处皆不由人心,如若可以,师尊自然愿护你一世纵你逍遥自在,只是……”
“只是什么?”彼时的朝无咎还是朝咎昀,修真界声名鹊起的天才少年。
都说有无灵髓是决定一个人能否修炼的关键,灵髓髓骨的大小意味着天赋的上下限,却从不知灵髓竟也有髓根之分。
当年三年一启的卿云宗宗门大选,雪色云阶蜿蜒而上,成千上万个求学少年步履轻盈地踏至宗门前,在内门弟子的带领下一一将掌心抚上测灵石,测灵石是探测天赋的法器,而那些没有灵髓的,则在看不见雪色云阶时就被筛出。
测灵石泛起荧荧蓝光,色泽越深,光圈越大,偶尔出现几个能将测灵石全然覆盖上深蓝光芒的,都在人群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夹杂着或艳羡或妒忌或赞誉的议论。
待这成千上万个求学少年的天赋测验完,已是十余天后的事情。
内门弟子将测灵石和一旁做记录的留影石收起,准备抱回宗门内交给宗主,让宗主依照天赋均匀分布给各峰峰主、安排他们入住别峰时,一道清脆而独特的鸣声从头顶上方传来,随后,众人便见到一只通体白色、颈背有丝状蓑羽的鸟儿在空中盘旋片刻,缓缓落到了内门弟子面前的空地上。
“见过玉泠仙尊。”
玉泠仙尊!?求学少年们来不及惊诧,身体便先跟着内门弟子一起请了安。
“见过玉泠仙尊。”
“不必多礼,起身吧,”一袭碧色长衫的青年从雪鹭上飞身而下,一边笑着对旁边的一众小辈道,一边施了个小法术将朝咎昀身上的绳索解开:“臭小子,给本尊滚下来。”
朝咎昀冷笑,到底是忍住没呛声,从雪鹭上跳了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却不显粗俗。
待人在身旁站定,云笙祢才缓了语气轻哼一声:“我还治不了你了。”
朝咎昀舌尖抵着牙扫过云笙祢,眼神里尽是不爽。
云笙祢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指尖点了点内门弟子手中的测灵石:“这法器借本尊一用。”
内门弟子应“是”,将测灵石递至朝咎昀面前:“公子请。”
旁人是无辜的,朝咎昀自然不会无礼到为难无辜之人的地步,道了句“劳驾”就顺从地把骨节分明手放了上去。
手放上去后不出意外地看见测灵石笼上了深蓝色的光芒,朝咎昀懒散地道了句“这样行了么”就准备把手挪开,不料云笙祢猜出了他的想法,话音刚落便按住了他的手背。
朝咎昀气笑了,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继续的,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深蓝色的光芒逐渐递进成了浅淡的金色,光环也逸散的越来越大,将内门弟子拿着测灵石的手也罩上了颜色,这种奇象闻所未闻,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朝咎昀眼底也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这段时间被强行安排的不满也散了许多。
色彩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夺目,只听“咔嚓”一声,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冲云天,测灵石转瞬间化为了稀碎的粉末,自内门弟子的手缝漏了一地。
自那天起,修真界翻遍了大量古籍,对髓根有了明确的概念。
寻常人等能拥有的玉髓根,和千万年难能一遇的神髓根。
“只是我百年前答应过前宗主,借飞升一举稳固我卿云宗地位。”云笙祢最终还是将喉口徘徊的“只是神髓根千万年不出世,自出世归宿必落于救世”这句话吞下,故作自然道。
罢了,云笙祢想,命运这种东西终究不该成为囚困朝咎昀的牢笼,何苦要为了他人的罪孽牺牲朝咎昀的生世,他该为自己而活。
“我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原来就是个承诺,”朝咎昀拨了拨小叶紫檀的珠子,语调懒洋洋的,像是提不起精神:“你赴约便是了,早些时候就听宗主说你当年为了寻我压制修为在这修真界平白耽误了近百年,现下我对你是心悦诚服,也没怎么辜负你的期望,算是让你如愿以偿了。”
“就只有这些?”
“不然呢?”
云笙祢做作地叹了口气:“好歹住在同一峰内这么多年,岁之你竟然不对为师表达一番不舍之意,为师可真是太伤心了。”
要按平时听到这话,朝咎昀早就开始调笑他了,但这会却一言不发,云笙祢了然,心下一软。
他盯着朝咎昀看了好一会儿,才出言打破了沉默的氛围:“那为师便听你的了。”
朝咎昀垂目:“嗯。”
此处是bug补充为私设:18岁可查灵髓,可取字。实际古代是20岁行冠礼时取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