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元年,玉清门。
璇玑殿前,一位少年手持扫帚,轻轻挥动,专注地清扫着大殿前的落叶与尘埃。
天色略显昏暗,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整个玉清门,仿佛一幅水墨画卷中的朦胧景致。
远远望去,那少年低垂着眼帘,脊背微微弯曲,仿佛一只在风雨中坚守的鹤,身姿虽显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每一扫都极其认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随着扫帚的舞动,落叶与尘埃纷纷扬扬,却又在他的控制下渐渐归于平静。
这一幕,虽然平凡,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宁静与和谐,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放慢了脚步,让人忍不住驻足观望。
“又撞见这丑八怪了,真是倒霉透顶。”
“喂,丑八怪,给我滚远点。”
两人都身着月白色制袍,袍上刺绣着精致的除尘清洁法阵,外门弟子的身份赫然一斑。
一人脸庞圆润,带着几分天生的福相,本应是长辈眼中的宠儿,却因他满脸的不屑与高傲,令人心生反感。他满身珠光宝气,翡翠玉佩、金银戒指、金链子一应俱全,一副暴发户的做派。
另一人则清秀脱俗,气质淡雅,仿佛山涧中的清泉,给人带来宁静与舒适。他衣着朴素,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默默地跟在那暴发户身旁,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不过如果不是这袖手旁观,冷漠注视的行为举止,可能真的是传说中人淡如菊,清雅高洁的仙人做派。
与之相比较,段小狗那一身的深灰色麻衣落魄的可怕,衣角卷起,边缘磨破,已显露出斑驳的磨损痕迹显然是经历了无数的岁月和磨难。
但他那破旧的衣裳下,脊背却如青松般挺拔,傲骨嶙峋,双眸深邃而明亮,仿佛能够穿透一切虚伪与谎言。
抬眸之际,露出那张可怖的脸。
他的面容被一块醒目的血色胎记覆盖,几乎占据了大半张脸,这胎记颜色鲜红,宛如烈火燃烧,边缘模糊,仿佛随时可能蔓延开来,它的存在使得男主的面容显得异常狰狞,令人望而生畏。
修仙洗涤身体与灵魂,祛除杂质,便没有真正长相丑陋之人,处处都是俊男美女。
少年的丑陋,便在修仙界中显得尤为突兀,仿佛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总被众人围观戏弄。
璇玑殿是专为外门弟子所设立的,依托功绩点兑换,借阅功法的殿堂。
每日总会有那么几个外门弟子徘徊于此地。
不可避免的,少年那张丑面映入某些有心人的眼中,碍了某些人的脸。
少年不过是一介凡人,没什么修仙天赋,偏生又长得奇丑无比,脸生红斑,貌丑无盐,且又没有什么后台。
可不就成为了某些人的出气包了吗。
师长不管,甚至纵容弟子屈辱人。区区一届凡人又哪里轮得到高高在上的仙长放在心上,更何况他还是望鹭峰的人。
少年姓“段”,名曰“段小狗”,本是孟州段氏妾生子。
出生时便长着一块大过半张脸的红斑,其母嫌子丑,养至八岁便弃之于门外。
“段小狗”,这名字是原来收留他的老人所取的名字。
他生来如浮萍,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无亲友缘。父亲不喜,亲娘不爱,甚至不愿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取一个名字。
老人取名时的原意好像是,“本就只是一条贱命,若是取一个贱名,能否抵消这霉运,活得长长久久。”
至从老人死后,段小狗便一直在外流浪,乞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因为走大运救了望鹭峰的峰主一命,这才被破格收入玉清门。不过这一点也使得很多人看不过眼,不得劲。他们千辛万苦才踏入仙途,他一介凡人竟这么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就拿这金元宝来说。金元宝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骄奢淫逸的富家公子,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其父花大价钱邀请为其仙家测仙资。
区区最下等的资质,金父花了大价钱也不过将金元宝塞入这个九流门派当个外门弟子。
段小狗低垂着头,躬着身子,唯唯诺诺的离远了一些。
由于动作有些急切,同手同脚,左脚勾右腿,摔了一个踉跄。
“噗!!”
“噗哈哈!!!”
“林曾,你看那个蠢货。”
“果然是丑八怪,又丑又蠢。”
……
尖锐的声音格外刺耳,鄙夷的眼光如芒刺在背。
段小狗艰难的爬起身子,低垂下头,抱着扫把就想要离开。
“谁允许你离开的。”
一个尖锐的男声叫住了段小狗,还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难听至极。
庞大的身躯挡在段小狗前面,好像一堵墙拦住了段小狗的去路。
前有猛虎后有狼。
林曾也跟着堵了段小狗后方的出路。
段小狗被二人包围住了,无路可退。
路过的其他弟子只是淡定的轻轻瞟了一眼,就离开事多之地。
高大挺拔的玉璋树随着太阳的升起落下一大片树影,将整个璇玑殿包围。
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清新的草木香气,宛如一曲悠扬的悲歌。
段小狗身体颤了颤,停下了脚步,轻轻地屏住呼吸,努力地舒展开身子,努力地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他缓缓的蹲下身子,少年额头点缀着汗珠,微垂的脑袋,珠子顺着禁闭的眼颊掉落地面。
逃跑是没有用的,他们会跑到他的住处,拆了他的门,毁了他的东西,随意乱砸乱扔。
【放松下来就不痛了。】
【身体舒展开来就不那么痛了。】
【反正已经习惯了。】
【……】
金元宝刚刚伸出那只肥胖宽厚手掌,没有收力的挥过去。
手掌距离段小狗的身体不过一尺的距离,却被突如其来弹过来的气流改变了原来挥手掌的方向,猛的拍到身旁看好戏的男人脸上。
“金元宝,你干嘛来打我。”
林曾气极,原本云轻风淡的脸总是有一刻变色。狰狞的表情爬上脸,眼神活生生要剐人。
“我……我……我……”
“我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只是……”
金元宝支支吾吾的解释不清楚。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打回来。”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林曾,别死缠烂打,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死胖子。”
“来啊!”
“你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
……
等待的痛扁没有到来,只有耳边嘈杂的声音,扭打成一团。
段小狗试探性的睁开眼睛,身上很轻松,没有拳打脚踢带来的痛楚。
趁着两人殴打拉扯的时间,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急切没有准备的行动,跑的趔趄,歪歪扭扭,好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还没有掌握技巧就要开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摔着了。
站在玉璋树上的男子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不让人放心的孩子。”
玉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一股浅浅的让人忽略不计的灵气注入段小狗的腿下,段小狗的身子变得更加轻盈简便了。
两只短腿一蹦一跳的,脸上挂着笑,恢复了孩童本该有的天真。
男子一身雪白直襟长袍,大片的石英法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蹀躞上挂着一条素色流苏,眉似剑骨,目若朗星,薄唇挺鼻,身长如玉,高挺似竹,人似天边皎月弯着一抹温润的弧度。
乌黑的长发被一根浅色的发带半束着。风轻轻拂过,墨风随着舞动,衣抉上的石英法纹浮光掠金。
冷清淡漠的眼眸微微远眺,俯瞰整个玉清门。
“没想到,三百年前玉清门竟是这样子。”
珺辰半阖眼眸,背靠玉璋树干,拿起腰间的那一条流苏,直愣愣的盯着,不知道作何想法。
流苏在风的吹拂下摇曳,在光的照射下闪着流光。
这是掌门信物。
他本是三百年后玉清门的大师兄。
三百年以后,一个大魔头横空出世,生性狠戾,无恶不作,世间一片生灵涂炭。首当其冲的便是玉清门,那些曾与珺辰并肩作战的宗门亲友长老皆亡于魔头之手。
那是一场真正的浩劫。天地间仿佛被染成了血红色,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玉清门的山门被摧毁,往日的辉煌与荣耀荡然无存。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尸体和无尽的哀鸣。
明明是掌门继承人,玉清门大师兄,可是面对如此情景,却偏偏那般的无力。
意外来到三百年前,珺辰本想找出那人,提前湮灭。
然而,身处此间已有多日,思绪依旧如乱线般纠缠,难以寻觅那魔头的踪迹。
以他化神期的修为,即便只显露一二分实力,对于当今的玉清门而言,也足以令其敬畏。
如今的玉清门,犹如一座透明的水晶宫,所有隐秘与阴谋皆难逃他的法眼。
玉清门虽非庞大,但弟子众多,杂役、外门、真传,总计亦有上千之众。
那些暗中勾结、心怀叵测的长老,表面谦和却心怀算计的外门弟子,剥削算计的内门弟子,以及那些虽受欺压却同仇敌忾、相互取暖的杂役弟子,每一个似乎都可能是那魔头的化身,各自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于一心只喜修仙,独爱闭关的珺辰而言,实在难以辨别明晰。
除了段小狗那位日常被欺负无力抵抗的弱者,没有机会作恶,勉强能看出几分好人样来。
其他人皆是人心难测,好像披着人皮的妖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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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