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只是一想起这件事就又烦躁起来了。
那熟悉的烦躁感无时无刻不在缠绕着她,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好像忽然想明白了这股情绪的触发条件了。
是极端向外的感情。
爱也好,恨也好,恶也好,对方的强烈情绪和情感都是直对着她的。
一旦她感受到这种情感或情绪就会开始烦躁,到了某个临界值她就会突然回复到生前的状态,并且每次都会想起一些比较重要的节点。
但当这些情感和情绪散去,她短暂恢复的记忆和状态又会随着一阵头疼消散。
忘记她在这种状态下发生的一切,也忘记自己对生前身份的基础认识和感知,全然变成一张白纸。
而她从张白制造的那个幻境出来之后,幻境给她胡乱填补了一个虚假的记忆。相当于在这张纸上胡乱画了一幅画,给她带来了一些虚假的认知,也是她唯一拥有的认知。
所以刚开始的傅灵筠才一直坚定地觉得自己明明就要成婚了,结果一睁眼,莫名其妙到了魂狱里来。
想通了这一层,傅灵筠略微安心了不少。
从目前看来,不知是谁在魂狱传播的谣言导致到了魂狱自己也仍然被各种各样的人盯着。
但也碰巧,保证了她恢复状态的频率。
因为一旦这些人对她暴露出恶意,她就可以借助这些恶意进行记忆闪回。
所以暂时留在魂狱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另外一方面,就算直接去找大司命查明死因再把自己从魂狱捞出去,倒是错过了在这魂狱里找故人拼凑出真相和记忆的机会。
始终还是要先让自己恢复了记忆之后,再去探究出现现在这种状态原因。
于是,得出这个结论的傅灵筠正经道:“无事,我也想自己在魂狱里再找些东西。只是若大司命忙完了,我还是希望能有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
她方才一本正经地从“爱慕”开始,思维不断发散,探究自己身上的事儿,早已全然忘了少司命的调侃,也完全没注意到四周安静如鸡的尴尬氛围。
而另外一位当事人纪叶停其实倒也并未觉得尴尬,只是觉得云荪这话说得不合时宜,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而且,对于这件事,纪叶停心里其实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所以明明是傅灵筠和纪叶停二人之间的事,却出现了两位当事人胸有成竹、毫无波澜,而吃瓜群众却惊疑不定、集体沉默、无言以对的尴尬场面。
良久,始作俑者少司命才从傅灵筠波澜不惊转移话题的反应中回过神来:“啊……好,一定一定,这事儿我会转告他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灵师勿怪,实不相瞒,我方才其实也听了一耳朵,关于……纪叶停找到的那样东西,您尽可先让他保管着。”
傅灵筠看了纪叶停一眼:“怎么说?”
少司命哀叹自己命苦:“这东西的确是与您有关,但您现在拿了不见得对您就有好处,您尽可先放心放在纪叶停那里,让他跟着您看看会产生什么影响。”
傅灵筠迟疑了一会儿,于是鬼精鬼精的少司命立马补充道:“您放心,他是信得过的人,我用我师父的信誉担保。”
傅灵筠心中觉得好笑。
用大司命的信誉做担保。
其实在此之前,纪叶停也直接表示过自己与大司命相识。
傅灵筠认为,这也是自己愿意相信他的原因之一。
她回应说好,少司命最后交待了一句:“您之后若觉得有什么异常,可以再让老纪用这木牌联络我。”
那木牌便归于沉寂,不再发烫。
少司命再次看向他师父,发现此人已是坐在崖边思考人生了,东君正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少司命哭笑不得地把木牌挂在腰间,走过去问他:“师父,你干嘛不直接跟傅灵筠说清楚呢?”
掌管生死的大司命幽幽看向远处。
为什么呢?因为他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千多年前,那时的傅灵筠还是为天地万物所敬仰的灵龙。
不同于司命和东君这些灵官,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在身,对于阴阳两界的生灵来说,他们是“仙”,然而实际上也只是维持天地秩序,维持“道”的运转中的一环罢了。
但灵龙只是灵龙,它是超脱于阴阳之外的,是天地的脊脉。
它本来没有性别,也不存在阴阳属性,它只是灵龙,是大地的一条脊脉。
它生来便是天地的支撑,但这不是它的任务,也不属于天道里的一环。
没有人知道灵龙是怎么觉醒的,又是为什么觉醒的。
只是等两位司命反应过来的时候,苍林已经开始地动山摇了。
很快,苍林之中便蹿出一条游龙,啸叫着打破阴阳界限,来到了魂司。
它,化作了一位女子。
那便是最初的傅灵筠。
不过彼时她也不叫傅灵筠,她没有姓名,司命也只称呼她为“灵龙”。
灵龙觉醒,并且选择成为了一名女子,其实这件事对灵龙自己来说是不重要的。
只是一个性别罢了,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但初见灵龙的大司命因为震惊,话没过脑子便十分直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于是灵龙的思绪似乎飘了很久,才缓缓答道:“或许是因为沉睡在地脉中时,听到的悲鸣大多是女子的声音吧。”
自此,大司命便明白了,灵龙觉醒,不仅仅只是有了性别,还有了道,而且入了道。
也许这便是她觉醒的原因吧。
可她虽有了道,却又不能直接干涉道运行之下的结果。
身为灵龙,她只能通过拨正道的运转,来尽量改变未来的结果。
而拨正道的运转,便少不了与其中的每一环进行协商,这便是她来找大司命的缘由。
那年,灵龙因对世间的悲悯,决定回到宇宙之中。
她认为应当修改的第一件事,便是“生死”。
“魂司的规矩太过于死板了。”她跟大司命说,“人是复杂的,把功过的评判只交给没有灵识的功过格,很容易误判。”
那时他时怎么说的呢?
他说:“人是复杂的,所以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不严格进行约束,魂司会更乱。
功过格的确没有灵识,正是因为他没有灵识没有感情,它做出的评判才是最公正的。”
灵龙虽然是“道”的代表,却无法直接干涉道的运行,因为大司命也是道运行的一环,这一环不肯松动的话,灵龙也不能强迫他。
之后的日子里,灵龙曾多次与大司命讨论过关于魂司运行的相关事务,在她的见一下,魂司确也有了一些改变。
比如彼岸花的出现,又比如判官的出现。
但功过格却因为大司命不肯点头,被一直保留了下来。
所以为何一提到傅灵筠,大司命便总是支支吾吾?
因为若是大司命当年在这件事上点头,灵龙就不至于被功过格误判入魂司了。
灵龙超脱于两界之外,是天道的代表,硬要说的话,说她就是天道之一也并无不可。
而他……把天道关进了魂狱里。
而且还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固执。
灵龙游离两界之外,归属于道,可大司命却不是……将“道”打入魂狱,搞不好他是要受天罚的……
不止如此,但凡他当年稍退半步,将再判的流程做得简单些,也不至于如今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纵使知道灵龙那般心性不会责怪于他,但他其实因此也对自己曾经坚持的东西有了些怀疑,而且无颜面对灵龙……
按照灵龙自己的计划,傅灵筠死后,灵相应当直接归于龙身,回到两界之外。
可她却作为人魂被判官带走,到了功过格那里,还被功过格打入了魂狱……
“可是灵龙入世,从始至终未行过恶,作为渡灵师也算得上是美名远扬,就算是人魂,功过格为什么会认为她身有业障?”
其实功过格本身是没有感情的东西,它若是认为傅灵筠业障缠身,那自然是真的有业障缠身……
但这业障不见得就是灵龙入世后留下的。
灵龙超脱于两界之外,因此作为灵龙,她的一切行为是不会有任何好或坏的评价的,因为灵龙本身便是道的一部分,没有人能说“道”是好或是坏。
道只是道罢了。
可作为人魂就不好说了。
功过格会将灵龙的行为后果算在傅灵筠这个人魂的头上,自然是业障缠身了。
至于那些年灵龙到底做了什么,就涉及到她那年执意要入世的原因了。
硬要说的话,听说倒也和那虺的确有些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除了灵龙自己,便无人可知了。
除了功过格,令大司命深感无奈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自己制定的规则:
想出魂狱,除了死魂需自己在业司中放下执念洗净业障外,便只有向判官申诉这一条路可走。
但判官也不是做最后决定的人,判官只是把人带到司命殿,让大司命来做评判。
而在踏入司命殿之前,死魂还需要经历层层的询问和质疑,最后再又大司命进行考据和判断。
问题是他现在怎么有脸去盘问灵龙……
这些规矩,其实很多都是灵龙当年反对,可大司命执意要保留的。
他向来是相信人性本恶,所以主张用更加严苛的规则去限制他们。
若是真有冤情,自然经得起重重考验。
本来千百年来,也未发生过什么大事,毕竟谁能想到有一天,身为天道之一的灵龙竟然会被关进魂狱里呢……
纵然是超脱于两界之外,但进了两界便要受到两界“道”的约束,灵龙身为“道”本身之一,更加明白这一点。
所以哪怕是失去了记忆,灵龙也仍然会在虺反复提出直接以特权带她闯出这魂狱时坚持说:“在不该的时候破坏了秩序,恐怕会给以后招来麻烦。”
那是她作为道本身,对道不可磨灭的坚守。
不知道会不会有宝宝看到这里,其实道这个东西有些抽象,大家抽象一些来看就好了,不好理解的话总之就是一点,女主很牛很厉害,是天道的一环,不受天道约束,但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天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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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