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霄，度恶诛邪 第19章 019

“云光都没有要求我一定要规规矩矩称呼师姐，小兰溪不要那么较真嘛。”冯舞清性格中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非常希望李兰溪的情绪波动能让自己尽快脱离死亡带来的寒冷。

听到熟悉的名字，正在绞尽脑汁思索往生咒全文到底是哪些字句的江云章下意识抬起了头。在看到熟悉的面孔以后尽管极力掩饰，到底没能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瞪大了的眼瞳。

他第一次在现实中亲眼见到和自己遭遇相似的李兰溪，万万没想到还是在他至今都没能弄清楚运转规则的平行世界里。好在凌霄身边跟着的几个血腥气息浓厚的陌生面孔成功让他的存在感低了下去，没能引起除凌霄之外的注意。而李兰溪本人还在和纠结冯舞清的称呼问题，于是也没能注意到陌生人看向自己目光中蕴藏的熟悉。

范千桑听到冯师妹这三个字之后就开始笑：“我们冯天眼现在是门派里辈分最小的了？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冯师妹。”

李兰溪立刻皱着眉头看向出声打断自己说话的范千桑。教导她的长辈们都是稳重认真的性格，因此也将这一份严谨在日积月累中交付到了李兰溪身上。出于对门派内弟子的维护以及对陌生人士的警惕，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敌意：“这位无关人士，请慎言。冯师妹的眼睛不是你可以拿来取乐的事情。”

由于年龄限制，她比范千桑矮了两个头的高度都不止，偏偏此刻义正词严的气势成功压制住了正在言语攻击损友的家伙。

范千桑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这才正眼打量站在自己身前的玄一派弟子。从初步学有所成的武功到绣有玄一派纹样的劲装，还有杜凌霄言语动作中对其的爱护和关心。这一切都让范千桑越看越觉得刺眼。不过玄一派大师姐和新入门的小师妹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反应，惜命的他能屈能伸，勉勉强强从唇缝里挤出了一句：“抱歉。”

“你向我道歉又有何用？应该向冯师妹……”李兰溪的眉头并未松开。

“谢谢小兰溪的关心。”冯舞清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语气里的满不在意很是真诚，“我也叫他小狗先生呢，所以我们扯平了。”

“怎么能叫人是狗呢？”李兰溪很认真地看回自己师妹。她遇上错事向来除了杜凌霄以外的人一视同仁。因为杜凌霄不会出错。

冯舞清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年纪尚小却学了不少死板事情的小师姐纠缠，所以她干脆利落推出大师姐转移李兰溪的目标：“诶？不是已经让小兰溪亲自带话了吗，怎么又有信鸽来找大师姐。”

凌霄原本正带着笑意看李兰溪和大家交谈。踏出梅园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再让对梅凝海的思念和回忆波动自己的心弦。说到底，有资格重温那份缥缈梦境的到底仅限于度邪大侠，同步了度邪大侠记忆的凌霄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应该将矛头直指迫使自己来到这个平行世界的原因。

不过她也清楚无法控制的情绪问题只能疏不能堵，所以正好借自己面前这张年幼的面孔，重新唤醒自己作为生者的职责，以及作为生者的幸运。

李兰溪是少有的凌霄在现代世界救助之后还记得名字和长相的人。许多年前，凌霄从邪/教手里将她救下后，由于无家可归，李兰溪便被凌霄的熟人所收养。凌霄几乎是亲眼见证了她一路以来的磕磕绊绊却又执着向前迈进的身姿。因此在武侠世界再一次看到视作妹妹的李兰溪茁壮成长，凌霄感到十分愉快。

缘分让她们在不同的世界也依旧相遇，成为了能够并肩作战的同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凌霄感到满足的了。

信鸽煽动翅膀时羽翼的颤动将凌霄的注意力从李兰溪身上拉走。她抬起手让信鸽在自己的手臂上平稳降落，快速拆开了绑在信鸽脚上的信件。刚刚展开信纸，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是突然被赋予了声音，化作絮絮叨叨的呜咽声向她袭来。

“是叶青山。”凌霄拿在武林世界也和自己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没有办法，忍不住叹了口气，顺手将信鸽放入了一直默默观察的聂雨林怀中。

聂雨林没有预料到凌霄的举动，被她突如其来的好意吓了一跳。但到底拒绝不了几乎从未触摸过的活着的生灵，小心翼翼碰了碰信鸽洁白无瑕的羽毛。她无言凝视着自己怀中安静温顺的地雷，飞快地看了一眼凌霄的背影，这才又沉默着低下头。

“叶大夫明明已经把所有要传递的信息都告诉我了。”李兰溪紧张地注视着几乎快要被墨水染成全黑的信纸，生怕自己的任务失败，没能做好传达消息的重要工作。

“不是你的问题，是青山怕我怪罪他，专门写了封道歉信。”凌霄摸了摸李兰溪的头，不过片刻就已经从大段的无意义字句里提取出了关键信息。

“林云章说青山和刘应水有过交流，青山没想到自己的同行会对我出手，非常愧疚。”

叶青山叶大夫是出了名的神医，以至于江湖中流传起了“青山依旧，黄泉回首”的美名。他和凌霄自幼相识，于习武一道上毫无天分，却在医道上越走越远，逐渐废寝忘食醉心于医术研究。

为此，即便是业内风评好坏参半行事诡异的同行，还是毒术高超亦正亦邪的毒师，他都愿意与对方平等交流悉心求教。再加上身为医者对病人来者不拒，美名远扬的同时，也经常会遇上大奸大恶之辈用医德来威胁他。

不过有度邪大侠作为靠山的叶青山当然不怕这些家伙。

如果是能让他医术有进步的，他会在将对方的知识彻底吸收干净之后将其举报给玄一派的弟子。如果是单纯用武力威胁他医治恶人的，他也会先灌上对方几桶挑战味觉底线的苦药，然后在对方即将痊愈的前一天联系玄一派的弟子。

他对医术的钻研过于认真，往往会忽视别的细节。因此刘应水这样会用研究产物治疗病人，从不亲力亲为杀人，导致气息较为干净的灵水教教主就成为了漏网之鱼，混入了叶青山的交际圈。若非凌霄的提醒，他根本想不到触类旁通拥有一堆奇妙想法的刘兄竟然是江湖中行踪莫测的灵水教教主。

不过刘兄竟然对凌霄下毒手，自然就从刘兄变成了刘渣滓。

他心中的愧疚犹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绝，一想到自己曾和对凌霄有恶意的人交流过就被恶心得头疼。因此在将要事告知李兰溪之后，还是没能忍住，亲自动笔写了一封充满了愧疚与痛苦的道歉信。心里字字血泪，又心疼又难过，又伤心被骗，又愧疚连累了最重要的凌霄，就差没在凌霄面前痛哭一场。

不过也可能是在李兰溪面前为了维护成年人的脸面和神医的气度，强行忍住了滔滔不绝的眼泪。

江云章在听到叶青山这个名字以后就一直盯着凌霄手里的信封。他对与凌霄青梅竹马叶青山的敌意被自己的妹妹概括为同类相斥和嫉妒。他并没有承认的意思，只是单纯讨厌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却又喜欢找凌霄讨要情绪价值的男人而已。有本事遇到事情自己承担下来，找凌霄撒娇是什么令人不齿的丢人行为。

凌霄早就已经习惯的叶青山的作风。对方专心于医术难免疏于世俗，有时还会被卷入血雨纷争的阴谋之中。她所经历过的那么多平行世界，就没有一个是叶青山没被人骗过的，个别极端情况还需要凌霄亲自出手去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手里救人。

医者仁心，叶青山即便被骗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愿意放弃能够救助伤者姓名的一个缥缈可能性。所以凌霄也会不辞辛苦，出手将好友再次拉出泥潭。

好在叶青山责任心很强，如果自己的技术被运用到了错误行径带给人类痛苦，那么他会一直寻找钻研解决方案直指彻底解决这个事件。

刘应水和叶青山此前的交流只浮于表面，并未谈及核心。叶神医和度邪大侠私交极好的江湖传闻几乎是人尽皆知，刘应水自然不会向对方暴露自己得到了度邪大侠血液这一秘密。甚至有关易灵法的研究也是遮遮掩掩，他们只是粗略谈论了一番气血相关的实际研究，随后就因为刘应水事务繁忙中断了交流。

叶青山就差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透露凌霄的私人消息半分了。随即又忍不住担忧凌霄身上的血咒。和相信凌霄实力但依旧用眼睛观察她手指的冯舞清一样，叶青山这种忧虑也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和凌霄的实力以及对她的信任程度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李兰溪作为小辈，自然没有见到过叶青山发泄情绪时候不靠谱的模样。只以为自己的年龄无法得到神医的信任，落寞了一秒以后决定再接再厉继续努力。她因为年龄被大家下意识维护的事情已经数不胜数，连新入门的小师妹冯舞清都没真正把她当做师姐来看待。性格认真的李兰溪只会从自己身上寻找问题，将小小的失落成功掩饰了起来。

李兰溪的心理活动没有逃过凌霄的眼睛，于是她在心中暗自决定，等会见到叶青山以后一定要给他的额头来一下，好让这个不靠谱的大人清醒清醒。

照顾兰溪的任务被凌霄用眼神交给了正在向聂雨林炫耀大师姐有多么好的冯舞清。于是正在靠自己黯淡眼眸向好友传递消息的冯舞清立刻开始逗年幼的小师姐说话。她向来喜欢纯粹的光芒，李兰溪坚定而明亮的烛火让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严肃的孩子。

“青山和刘应水交流大概是什么时候？”凌霄收起手里通篇几乎毫无意义的信纸，漫不经心向江云章询问道。

还在暗自抱怨叶青山的江云章浑身一震，下意识回答道：“刚来到寿海、大概是两年前吧。”

他忍着不适开始调查整合自己的记忆，缓慢给出了更加细节性的答案。为了缓解，他抬头看向凌霄的脸，想从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庞中汲取些许行动的力量。

度邪大侠的面容因为刚出梅园，被抹去了凌厉之感，徒留下永远偏爱她的日光，照耀得她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光芒。

也许是这份光芒太过刺眼，以至于江云章在这双本该因为行侠仗义染上江湖潇洒和不羁的眼睛里，看到了更为熟悉的神采。那种好似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活力和自信，那种无法复刻的胜券在握的泰然，那种让他无法忘怀的金色，和在面对这个灵魂石无可避免的，一瞬间的茫然。

就仿佛被他视作生命和太阳的杜凌霄正站在他眼前。

注视着他。

与他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