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深秋,实验中学的学生们迎来了期中考试。
大部分学校的考场会按排名来分。
这样,江晏被分到了比宁时靠前一点的考场。
他在二楼,宁时在三楼。
对于这场考试,两人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情绪。
其实他们的很多同学也没有。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周考后,期中考试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场需要换教室、更麻烦一点的考试罢了。
江晏比起上课更喜欢考试。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作业,而且课间也比往常更长一点。
他在每科考试的间隙中走出教室,靠在旁边的栏杆上透气。
微微仰头,能看到向上堆叠的楼层,和半透着天光顶棚。
宁时在他头顶上的三楼,对他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江晏感到肩膀被人一拍。
他回头,是宁时下来找他了。
宁时看着他,问:“晚上吃啥?”
江晏回想了一下食堂的各个窗口,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吃的:“随便吧。”
宁时凑到他身边,也靠在栏杆上:“天天都在纠结吃什么。”
江晏叹了口气:“不行就一楼的份饭。”
宁时“嗯”了一声。
江晏指了指手表,道:“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去吗?”
宁时说:“再等等。”
又指着一楼下面的钢琴:“可能会有人弹。”
江晏:“……我一直以为这是起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宁时说:“是你还没有见过。有个不成文的规律,就是像这种大考后,上去弹一弹,教导主任是不会管的。”
江晏听了他的话,向下看去。
人群确实渐渐聚集了一些,但并没有人上前。
宁时看着他们,脸色有点凝重。
他突然回头对江晏说:“要么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江晏:“哈?”
宁时兴奋道:“他们都在这里聚着等着看弹琴,这说明什么?”
江晏看着他,不明所以。
宁时拉住了江晏:“说明没什么人去食堂啊!”
江晏恍然大悟:“走走走,趁人少吃饭去——”
他们在食堂一楼吃了份饭。今晚的土豆条被炸得很脆,上面还裹了薄薄一层糖浆,咬起来咯吱作响。
在食堂里坐了一会儿,浑身都缓和起来了。
他们又慢慢走回教学楼。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隐约的音乐声。
江晏用胳膊顶了下宁时:“已经开始了。”
宁时仔细听了听,“嗯”了一声。
江晏拉着宁时走进大楼,撩开用于隔风的厚重棉帘的那一瞬间,明显感觉音乐声大起来了。
是很欢快的节奏,甚至是有些肆意了。
周围人很多,江晏看不见台上的人,最终放弃了对演奏者的好奇心。
宁时突然说:“这首歌是《freebird》,我还是第一次听用钢琴弹的。”
江晏看着他。
宁时干咳了一声,继续道:“音乐软件这首歌还收费,希望以后我能有钱开会员。”
江晏:“……你跳跃的太快了。”
期中考试一共两天,很快就结束了。
但之后还会有十校联考。
可能出于近期考试比较密集的原因,学校给大家放了一天假。
江晏和宁时在窗边瘫着晒太阳。
自从他们的新被子到了之后,床变得更软乎了,两人也变得更愿意躺着了。
一切都很和谐。
只是宁时的手机时不时嗡一声,但他没有去看消息。
最后还是江晏道:“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欸。”
宁时抓起来看了下:“垃圾信息。”
此时江晏已经和宁时很熟了,他几乎毫不犹豫道:“哪里有这么多垃圾信息,除非有人把你手机号挂网上了。”
宁时没有说话。
江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从床上坐起来,站直了身子:“不会吧,不会是你……呃,真父母吧。”
他没有用亲生父母这个说法,因为在江晏看来,这个称呼中蕴含的感情,和宁时所处的环境不符。
江晏感觉不太合适。
宁时听了他的话,用鼻子“唔”了声。
又拿起手机戳了一番,递给江晏:“他们不知道抽哪门子风,最近突然对我嘘寒问暖。”
江晏伸手向上划拉了几下屏幕,看到了满屏的白色信息条。
宁时斜着眼看着,说:“这还只是……我妈发的。”
说完,从江晏手里抽走手机,又点了点给江晏看:“这是我爸。”
代玉兰和宁陟岳都发了很多语音,江晏问:“我能点开一个听听吗?”
宁时干咳了一下,道:“算了,我给你转文本。”
江晏就笑了。
他看着宁时的手机,这一对夫妻说了很多废话。
他们对着宁时嘘寒问暖,问他在朋友家住得习不习惯。
又说有什么需要钱的地方要给他们说。
江晏看了看,问宁时:“他们说缺钱可以要生活费?那你……”
宁时发出了声短暂的笑,推了他一把:“你不会真信了吧?”
完全失去自己十几年记忆的江晏回给宁时一个疑惑的眼神。
然后江晏就看见宁时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复杂。
江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不知道宁时脑补出了他来自一个幸福的家庭。
并且宁时刚刚露出了“反派见到拥有幸福生活的主角并不理解苦难”的表情。
宁时吸了口气,像是在增加自己的耐心:“来,我给你解释一下。”
“他们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真找他们要钱的时候,又会很难。”
江晏长长地“哦”了一声。
宁时:“你明白了?”
江晏道:“不就是说得跟真的一样嘛。”
他一边对啾啾吐槽:“就好像管合江宗内务的那批人,就算是我跟掌门熟,每个季领东西的时候也磨蹭。偏偏还总跟我说什么‘江峰主有需要跟我们讲啊’,拉倒吧。”
说完,江晏继续往下划拉聊天记录。
代玉兰还劝过宁时回到家里住,理由是家里的环境更好,宁时更能安心学习。
后面,则是说宁陟岳看见他进步了不少,开始联系私立高中,准备给他转学。
江晏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宁时,把手机几乎怼到了他脸上,用手指用力戳着转学这句话,以至于屏幕微微闪动:“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告诉我!”
啾啾在他意识海中添油加醋:“哎呀,看来遇到你掌控之外的变动了呢。”
宁时则是一脸冷静,按下江晏举起的手,微微疑惑:“可是他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办。我现在还和你在实验中学呢。”
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宁陟岳话中暗含着“分别”的意味,甚至略带讨好地加上了“和你”。
江晏抓了把头发,道:“……他应该不只是停留在想法阶段了。”
这下,换成宁时惊讶了:“啊?”
江晏痛苦道:“根据你那天和我说的哈,我感觉……叔叔,应该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和你说这件事,只是通知你一下,没有什么选择。”
宁时:……
他小声而犹疑道:“应该不会吧?”
江晏苦着脸咧了下嘴:“说不好。”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刚才还在正中的太阳已经渐渐西斜,他们的影慢慢变长。
最后还是江晏打破了沉默:“那只是我的推测哈,不一定。”
空气依然是沉默的。
江晏自暴自弃道:“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想这个事了。”
宁时看着他,点了点头。
然后道:“对,快期中了,想这些事还白白心烦。”
说完,拉起江晏去书桌前学习了。
……
在两人并不知晓的地方。
宁家的客厅里,爆发了一场争吵。
宁瑜站着,梗着脖子,对面前的宁陟岳和代玉兰大声道:“他凭什么要回来!”
代玉兰揉了揉额角:“怎么说话呢,那是你的亲哥哥,我的孩子。”
宁瑜的声音高了一个度:“我和他又不熟!他一副小家子气你们还真把他当个宝了!”
代玉兰没有说话,宁陟岳则是沉默地看着他发疯。
宁瑜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你们都不爱我了!凭什么宁时……”
“够了!”
一道男声在客厅响起,是宁陟岳。
他坐在皮质沙发上,直起了后背,使得看起来比刚才高了一截,在这傍晚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很有压迫感。
宁瑜也不过十几岁,见父亲语气不好,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代玉兰缓声道:“陟岳。”
宁陟岳却是站了起来,对这宁瑜冷声说:“你看看你那哥哥,虽然一开始让人养歪了,但自从接回我们宁家,你看他现在进步多少!”
“而你呢!我们辛辛苦苦挣钱攒钱送你去那么多学费的学校,你的成绩怎么不见起色?”
宁瑜嘟囔道:“我们学校都是学霸好吗……”
宁陟岳却更生气了:“别找理由,宁时读的实验中学里面不也很多好学生吗?”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说完,也没有管在场的两人,径直去了书房。
宁瑜在原地呆愣片刻,对代玉兰嗷地一嗓子:“妈!他今天是工作不顺吗!”
代玉兰叹了口气:“你可长点心吧,去吧,还不去你屋学习去?”
宁瑜:“啊?”
代玉兰也是冷下脸:“你在磨蹭什么?怪不得你爸这么说你。”
宁瑜发出尖叫:“凭什么!”
他冲上了楼,准备重重关上门。
但仅存的部分理智让他拦了下门板作为缓冲,于是在楼下的代玉兰听见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
她叹了口气,开始思考如何让宁时和宁瑜增进感情。
那天,宁陟岳对她提了一句准备把宁时送到条件更好的私立高中。
如果这件事真的能做成的话,两个孩子就能在一起读书了。
想必会增进互相了解,感情就变好了。
——来自代玉兰充满自信地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