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第88章 终会消散

冥府火狱，灼目的通天火光灵巧褪去，分开一道长廊，玄懿踏过长廊，冷眸扫过一道道痛苦挣扎的亡魂。

赤红的火光照映在他面庞上，俊美的面庞上未带一丝温度，他那金色眼眸冷冷瞥过火狱中的亡魂。

在这之魂，哪个不是罪行累累。

镀着金丝的墨色长靴踏过漆黑走廊，声音被那无边的痛苦声掩去，没有一个受难的亡魂注意到他的到来。

过了片刻，玄懿将视线停在一处瘦高亡魂身上。

在这经年的折磨之下，他本就瘦削的魂体近乎透明。

他面无表情看向那痛苦挣扎的亡魂。

当年，他没告诉南芝真相。五百年不是刑期，而是灵魂在火狱能承受的极限。

玄懿静静看着那亡魂渐渐淡去的魂体，缓缓抬手，赤红的功德之力顺着他的指尖飘向那个瘦削的亡魂。

亡魂有了功德加深，虚淡的魂体渐渐地再次凝实。

长久的痛苦折磨令那个亡魂根本主意不到旁的变化，他依旧沦陷在无尽痛苦之中。

做完这些，玄懿金色的眸子微敛，抬脚往回走去。他踏过的地方，无边的烈焰再次将长廊掩去。就像这儿一直是一片火海，长廊根本就不存在。

刚踏出火狱，他脚步停下，金色的眼眸之中散过一丝诧异。

随即，玄懿回头看了眼那被烈焰重新吞噬的长廊，烈焰依旧。

他闭上眼睛，陷入冥想。

意识进入识海之中，无边空落落的识海中间，站立着一个与他一样样貌之人。

当年的那一缕分出去的神魂，肉身已死，残魂回归，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只是这股分魂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他竟不愿同他融合。

在玄懿浩瀚无边识海之中，他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王者，那缕分魂弱小的如同一粒沙子。

“你不愿融合？”他面色淡然，看着对面这同他有着同样相貌的分魂。

“融合了我不就消失了。”东方潜似笑非笑看着面前本体，一副看傻子的样子。与梦境之中不同，现在的他直视本体，这才切实感受到他的强大。

“我便是你。”方才放完功德，玄懿心情并不是很好，他冷冷看着分魂，不想他还有其他想法。当年的他无力收回这丝残魂，后来残魂投生成人，想着他对她有益处，加之冥府不能干涉凡人命数，他便没想收回这魂。

如今残魂肉身死亡，自己回来了，他收便收了吧。

“融合了我还能拥有自我意识？”东方潜看向本体，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本体”，对面这人与他生的一样，给他的感觉却是深不可测。

他像是一座高山，而自己在他面前连一个蝼蚁都称不上。

“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存在。”玄懿了解他，就像他了解自己那样。

对面之人的话让东方潜一颗悬着的心轰然坠地。他抬眸环视了下浩瀚无垠的识海，回眸直视对面人那淡然的神明眼瞳，淡声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在人间身份，我还不能死。”

玄懿摇头，人间并非那般重要，人间一切也不过过眼云烟而。

对面人面无表情摇头，东方潜仍不死心，继续道：“我死了，南芝会很难办。”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所谓冥府之主，也是他给南芝协议，让她渡魂。

自己也拥有一份那协议，想来就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一缕分魂。

“为何？”玄懿看向面前单纯的凡人分魂，只觉得他可笑的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神不会过分在意人间的，可惜他永远无法理解这点。

“她还需要我。”帝王之家向来不讲感情，他死在那里，今日山上之人恐怕都脱不了干系，同他一道进山的南芝必将首当其冲。

“她不需要。”

“她需要。”

见对面分魂坚定，玄懿也懒得同他多费唇舌，淡声道：“你人间躯体已死。”

乍一听自己死了，东方潜还是有些错愕，随即他反应过来，淡笑着看向本体：“但是我能滞留人间。”

见本体还是摇头，东方潜忽然心惊，他不能滞留人间？因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完整的魂体？

对面本体不是很想同他过多纠缠，他只要吸收了他这股残魂，便能得知他们在古墓中的一切。

“你不怕她受牵连？”东方潜苦苦挣扎，既然本体这儿说不通，那他便寻其他法子，总会有办法的。

“我可以带她换个时代。”玄懿声音淡冷。

本体面冷心硬，根本就是一块无懈可击的顽石，东方潜却只能尽量同他周旋：“若我成了她的心结，你当如何？”

“封去这段记忆。”

真是让人意料之中，又厌烦的答案。东方潜紧了紧拳头，不满地看向对面本体，这般狂妄自大，也难怪他会中那邪魔毒计。

“她的本体是何？你能封的了多久？”

“你无需知道。”玄懿摇头，微微垂眸道：“无须多久，待她归位，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东方潜很气恼，这个本体真的不行！

“你不怕她恨你？”他继续道。

“凡间之事，你不过是云云过客之一。”玄懿说完抬手，他已经与他耗费够多唇舌了，一缕分魂而已。

他只是轻轻一抬手，东方潜便只觉自己浑身脱力，像是睡症再次袭来，也像是他全部记忆开始消退……

他逐渐，开始忘却了自己的存在。

脑海中一片浆糊，东方潜努力回想起过往之事，努力同那强大不可估量的本体对抗。

想起南芝，脑中不由自主想起最后她那脆弱震惊的的眼神。

不行，他哪怕是要死，也不该这般轻易死去，更不能成为她的拖累。

“幻境……”东方潜咬牙，声音像是从牙缝挤出，他努力睁眼看向本体，“幻境之中，她见到的那人是你吧？”

东方潜竭尽全力抵抗他的融合，本体还不如他，本体竟会被邪魔利用，成为窃取她能量的契机。这般想着，他更不愿就此消失，成为这所谓神明的一份子。

更不想成为扎在她心间的一根倒刺。

“幻境？”玄懿微微凝眸，卞淮竟然拿他们的过往对付她？

他思绪停下，东方潜这才得意喘息，他冷冷看向面前人，扬唇讥讽：“果然是你，便是你不敢回应她的情感，而我，同她举止亲昵有加，我是你的一缕分魂无错，但是玄懿，你不是我，只要她还是南芝一天，你都无法替代我的存在。哪怕你如今又想剥夺她属于人的记忆。”

“我说过了，人间之事，她不需要。”玄懿声音愈发变冷。最让他气恼的是，他也觉这具分魂所言有理。

“你怎么知道？”东方潜强撑着挤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看向面前神明，幽声道，“我猜，你与她的前世，定然只是朋友，而非爱侣。”

玄懿眼神逐渐变冷，他看向面前这具分魂，许久，他微微摇头：“激将法对我没用，我了解你，你在拖延时间，你以为会有人想让你留下？”

“嗯？”

计划被看穿，东方潜面上也没窘迫，他本来就是在拖延时间。

在这冷淡无边的识海之中，东方潜只觉心中一暖，他知道他赌对了。他同那黑猫最后的眼神交流，让他知道黑猫确实是强大存在，在他心中，南芝的存在远在他们之上。

“玄懿。”一道清冽威严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这片无尽火海之中。

玄懿面色微凝，淡淡睨了分魂一眼，随即他睁开眼睛，面色恭敬地看向出现在面前庄严肃穆的白衣男子。

“神君。”玄懿淡淡开口，看向来人，“神君是为分魂而来？”

太阳神君微微颔首，对他道：“你知道就好，先别收，他还有用。”

玄懿微微摇头：“他肉身已死，再留人间也只会逐渐消散。”

“那便留他到消散那时。”太阳神君看着面前已经成长起来的冥府之主，面上神色不显，道，“如今你也不缺这一缕神魂了吧。”

“是。”

“那就让他回去，当个游魂或者做什么都行，不然我那小徒弟该有多伤心啊。”白衣神君那护短的样子让玄懿心中一颤，随意他无奈摇头。

一缕随时会飘散的分魂而已，他竟会因他吃味。看来在这冥府待久了，见多了世情人心，自己也变得狭隘了。

玄懿缓缓闭眼，他扫了眼前这同他一模一样的分魂，淡声道：“你等到了，我暂且留你。”

“只是你肉身已死，今后无法以活人之身生活，神魂消散也是不可逆，你可愿意？”

东方潜静静听他说完，点头：“可。”

身躯已死，魂魄滞留在躯壳之上，是为活尸。

东方潜看到了那个神秘而强大的白色身影，但他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觉那人周身暖烘烘的，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

“你是……黑猫？”

白衣神君微微点头，朝他一挥衣袖，他便再次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拥有意识，东方潜发现自己睁不开眼睛，他勉强附着在自己那具千疮百孔的躯体上，感受着自己浑身热度一点点消去。

他能听到南芝的声音，她抬手替他拂去面上的尘土，在自己耳边低语。

是啊，还欠她功德呢，自己还不能死，哪怕是活尸之躯，他也必须要留下的理由。

目不能视，周围一切细微变化在他感知里都变得格外清晰。察觉到她的靠近，一股温热的触感覆盖在自己唇上，东方潜只感觉自己那停止跳动的心像是要再次活过来一般。他迫切想睁眼，看看她，同她对话，让她放心，自己没事的……

一点点温热的液体在他颊边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