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入口转移到了前殿——原本三身佛母端坐的那座莲台上。
但现在,三身佛母正高座莲台不断放出自己手中的法器来企图阻止他们,无数蓝色莲花从莲台内部长出,嗖嗖嗖密密麻麻往四周飞射,一时间难以近前。
而莲台正在慢慢下陷,就像转轮藏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陷下去。
玉晅甩出青绫正要凝聚法力将佛母拽下来,一只雪白修长的手轻轻一拦,魔君立在她身侧,转头瞧她一眼,眼中若有深意,淡声道:“还是我来罢,你现在还是少用些神力,”顿了顿,他接着道:“或许一会儿下去才是用得着公主殿下耗费法力的时候。”
说着,他手心一转,转出那把血色宝剑,剑身赤红,在阳光下透着鲜血一般的烈艳和凌厉,握剑的人,唇角笑意似春色流淌,但那略有些薄的唇也如剑一般殷红,艳色煞气并存,犹如杀神降世。
血光乍起,穿透空气,割裂风声,红光一闪,剑刃直劈三身佛母像,砰砰砰几声连响,佛母三个面分身已“尸首异处”,座下莲台也只剩一个莲面还露在外面。
两条身影一闪,玉晅和明夷各据莲台一角,几乎在他们刚一站上莲台,轰隆一下,莲台彻底从地面消失。
三身佛母一被打散,莲花型武器自然也失去聚合能力。
赤影带着魔卫奔过来,脸上并无慌张之色。
探索地宫里的秘密原本就在主上的计划之内,或者说,是此次主上行走人间的目的之一。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所有魔卫分散把守山门,以便随时接应主上。
至于血焱和血冥的那些护卫,早已经被收割殆尽。
赤影冷峻如刀的眸光从血冥豢养的那群不人不鬼的半妖护卫尸首上掠过,抬眉望一眼今日过分灿烈的阳光,眉心微微一皱,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而且是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感觉一闪即逝,快到抓握不住,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身为魔君身边第一大将,不论何时他都不会有丝毫松懈,又亲自带人查看了各处,才回来继续等待主上消息。
而地上略显紧张的情绪传不到地下,坐上莲台“快车”的两人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直接被传送到地宫,此时的他们正在顺着地道一路往下……滚。
一进入地下两人便差点迎面撞上一面泛着绿色气泡类似沼泽的淤泥墙,那墙吸力巨大,转眼就把莲台给吞进去了,要不是两人闪的快这会儿就被那怪墙给“吃”了。
玉晅明夷闪身退开,各自寻找落脚地点,脚下却突然一滑,触到了一层又湿又黏的东西,像是什么东西的触角,那东西大力一弹将两人掀飞,玉晅手一伸打算先攀上地道顶部石壁。
手上却捞了个空,因为那墙壁也是滑不留手,她手一伸过去立马滑了下来,脚蹬上墙壁同样被滑开,她的身子呲溜呲溜沿着石壁落了下来。
不远处传来明夷的提醒,“小心,地道在往下收拢。”
脚下一颤,原本站的平地突然就开始往下倾斜,坡度越来越大,几乎站不住脚。
猛烈风声自身后传来,那只触角甩了过来,掀起一阵罡风,两人就势扑倒,二话不说,滚!
触角轰然砸下,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两人身子顺着滑溜溜的地道骨碌碌一路翻滚。
好半天,滚在玉晅前面的魔君衣袂摩挲声忽然一停,玉晅以为终于到了尽头,腰上却忽然一紧,一只手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浓郁的迷迭冷香扑面而来,她的脸不受控制的一下就红了。
不等她怒斥,身子突然悬空,咚咚两声,两人落入了一处黑暗的地道。
隐约一声闷哼,有人懒洋洋铺在她身下,笑道:“公主殿下,你还打算占在下多久便宜?”
玉晅唰一下弹开,因为太过用力,砰一声脑袋撞到了一旁的墙上,似乎撞掉了什么东西。
四周忽然一亮,一排排黄色鲛油灯次第点亮。
朦胧灯光里,对面那人,肤光温润晶透,斜斜挑起的眼尾流荡这夜的星光,唇边笑容烟水迷离,一袭宽袍早在一路的翻翻滚滚中散开,露一线平直锁骨,如檀的乌发肆意铺在颈侧,一眼之下,如妖如魅,勾魂摄魄。
指尖似乎还留着刚才不慎触上这人肌肤时的温度,她默默将手背到身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晅将目光转开,抬头打量落下来的这处地道。
眼前仍然是一堵墙,跟刚才那个泛着绿色气泡的沼泽墙很像,不过这面咕嘟沸腾着的是红色气泡,色泽猩红,殷殷如血,就像一面翻滚着鲜血的血池,里面偶尔还会翻滚出白色的东西,观之瘆人。
玉晅努力在脑中回想下来之前探查到的地宫分布图,眉头突然一皱。
明夷不急不忙起身,凑了过来,看一眼血墙,道:“地宫的布置已经改了,在我们下来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发生了变动,现在通向那里的入口已经不是原来那处了。”
玉晅心下一沉,好灵活的阵法,只要感知到外人侵入便自行启动,一瞬间打乱原来的布置,让对方就算有地图也没法再用。
这种阵法,简直闻所未闻,一个鬼族的公子能布下这么厉害的阵法?
明夷的脸上有冷然之色一闪而过,他眯眼看着那面墙,慢慢走近,蓦然扭头冲着玉晅招手,“公主殿下,敢不敢信我一次?”
不等玉晅回答,他突然将她胳膊一拉,两人的身体冲着血墙直直撞过去。
眼见就要撞上翻滚的红色气泡,那面墙忽然开了,如同两扇门,缓缓向后打开。
明夷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松开玉晅的胳膊,低声道:“小公主,接下来的路可能有点……恶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会比老九那张被剥了皮的脸更让人不适。”
接下来的路上,玉晅终于领会到了魔君口中的“恶心”是什么意思。
除了脚下,两侧及头顶全是沸腾着红色气泡的血墙,玉晅忍着恶寒盯着那些在血泡里翻滚着的白色东西,蓦然瞪大了眼睛。
那东西,白惨惨一个,上面黑洞洞几处窟窿,没有皮肉也没有毛发,只稀稀落落长着几颗牙齿。
形似骷髅头,却能张嘴发出声音。
耳边一阵呜呜咽咽百鬼哭嚎的乱音,刮得人耳膜发痛。
玉晅头皮一炸——这都是什么东西?!
那声音听得她心惊又心烦,袖中青绫霍霍甩出,那些玩意儿顿时被击散,但没过多久,又聚了过来,环绕在他们前进的路上,徘徊不去,幽咽悲鸣。
那些东西如跗骨蛆一样紧追不舍,玉晅和明夷各自打散几次,发现根本不能完全消灭,骷髅头飘荡在四面八方,并不进攻,只张嘴恸哭,那样的腔调听得人心里发紧。
半晌之后,四面阴冷气息更重,骷髅头哭声一停,突然潮水一般齐齐向后退回去,像是遇见了什么更加可怕的怪物。
前方突然起了红雾,一片暗红中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突然出现,森冷地注视着这方。
玉晅一呆,这是蛇?
随即,绿光一闪,有东西从红雾里猛然蹿出,朝她袭了过来。
她神色一凛,手中青绫霍然一变,化作一把弯刀,手上用力,对着窜过来的那东西狠狠挥下。
骨头撞上刀刃的声音刺耳,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她低头,瞳孔一缩,脸色霎时惨白。
那竟是颗人头!
惨青的面色,扭曲的五官,大张着似在向天呼号的嘴……
她身体晃了晃,一瞬间寒意渗到心底——她竟然杀了凡人!
眼前红光一闪,明夷杀掉几只逼过来差点咬到她的怪物,皱眉打量她苍白的脸,“小公主,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玉晅直着眼盯着地上的头颅,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我……我杀人了。”
明夷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无助的神情,心头一动,掠过一抹心软的情绪。
他顺着她眼光看过去,盯了片刻地上的头颅,突然手一震,一手用剑尖挑起那颗头颅,一手甩出一道红色火焰。
火焰遇上头顶的发丝,顿时噼啪作响,在噼啪声中,明夷将头颅甩了出去。
燃火的头颅围着四周飞了一圈,片刻后,火光一闪,灭了。
就这片刻,玉晅已经看清四周那些有着绿油油眼睛的怪物长什么模样。
它们有着人的头颅,蛇的身体,长长细细的身子布满黑色鳞片,脸上惨白如雪,嘴一咧,牙齿尖利如蛇牙,行动间,一弹一跳,身子便滑出老远。
一分像人,二分是妖,七分是鬼。
这一刻,玉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些东西实在太恶心了,非人非鬼非妖,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物种来形容。
淡定如魔君也微微敛了笑意,嘴唇轻抿,眼中眸光明灭不定,似乎透过那些怪物看见另外一个更加恶心的种族。
“小公主,你看,这些根本不是人了,就算之前是人,现在也被改造成怪物了,所以,别怕,你没有杀人。杀了它们,对它们来说才是一种解脱。”
玉晅听着他冷然中透着了然的语气,心里一紧——这些原本都是人?却被做成了怪物?!
到底是谁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
她心中有疑问,却来不及现在问,那些人面蛇身的怪物正弹跳着围了上来。
她躲过一个人蛇怪的尖牙,正欲举刀将它钉在墙上,一支紫玉簪突然从那怪物头上甩落,啪一下撞在墙上碎成几段。
玉晅浑身一震,盯着地上晶莹温润的玉簪看了一瞬。
霍然抬头,面前那怪物的脸,蛾眉轻扫,薄施胭脂,头上新嫁娘花冠珠玉琳琅。
玉晅脑中轰然一声。
“阿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