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求败传 第87章 将军

龙昭平既然知晓了慈慧上人的真实身份，神色之中更多了三分敬意。他北宗之所以能在蜀中如此势大，一半原因便是因为得了蜀主的赏识。若没有蜀中朝廷这些年来鼎力支持，他北宗断没有像现在这般声势滔天，单说今日上山讨人，蜀主就遣了数千亲兵从旁相助，其中殷切之意，北宗门下无不心知肚明。

龙昭平急领着门下众人，向着慈慧上人躬身作礼道：“不想今日能在青城山见到公主殿下，实在是天大的荣幸，鄙人龙昭平刚才怠慢之过，还请公主殿下千万恕罪。”语气极是恭敬。

慈慧上人温静娴和的面庞之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愁色，眉宇间若有若无地漂浮着一缕，因不堪往事而遗留下来的残照，悠悠叹道：“贫道早就不是公主了，你们不必行此大礼。”

龙昭平于公主出家之事所知寥寥，只是听说蜀主因为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上山做了道姑这件事，生了好几年的闷气，这其中经过必然曲折，但他碍于身份，却不便去问这些事情。只是眼下这白衣道姑说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公主，这话她能说得，他北宗之人可听不得，蜀主与她兄妹血亲，这其中的关节，他怎能装作视而不见？所以虽然公主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脸上仍是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观云子此时也领着门下众人复又上前行礼道：“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在青城山上盘桓了十几日，贫道居然不知，实在有罪。”

慈慧上人微笑道：“贫道的真实身份，蜀中门派没一个知道的，这岂是道兄之过？再说贫道早脱浮世，过往种种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只盼别人永远都不知道。”说着，又去望着天上默然沉吟了半晌，愁思悄然而至，淡淡续道：“今日若不是事急，贫道是极不愿将这事情说出来的。”

观云子听慈慧上人话里的意思，似是有意要维护他明烛观，心下一喜，方寸顿时又有些把持不住，心头留人之念随即复苏，留与不留两个念头互相交战，顿觉烦扰，却又不便明言，只是正色看着慈慧上人，眼中传达出的讯息却是想请她来主持公道。

慈慧上人含笑不语，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向龙昭平说道：“龙先生，北宗今日兴师动众的上青城山来搅扰，实在有些于理不合，几位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作罢，有什么事等一个半月之后的武林大会上再做分辨可好？”

龙昭平面露难色，说了声“这个”，下面的话便说不上来了，按理说公主的面子，他们是一定要给的。只是此事明面上乃是北宗的事情，暗地里却是蜀主下的令，若是就此作罢，难免讨好了妹妹，却得罪了哥哥，这要是追究下来，他可吃罪不起，故而一时踌躇难断。

鸾百征凑上前来小声道：“师叔，这事不如等华将军来了再做分辨，他朝廷的事情还是让他朝廷的人自己处理，咱们可做不了主。”

龙昭平略一思忖，觉得他也说得有理，此次带军将领乃是蜀中开国大将，蜀主待他犹如兄弟，亲疏之分自不可与北宗同日而语，便是楚昭南见了他也得礼敬三分，他要是答应了事，北宗自然没什么话好说。便略整颜色，躬身道：“公主的意思，咱们不敢违背，只是此次之事，蜀主也有参与，兹事体大，我等不敢专断，只好等蜀主的人上来了，由公主亲自跟他说才好。”

慈慧上人问道：“此次带兵的将领是谁？”

龙昭平答道：“带兵之将名叫华洪，想必公主也认识。”

慈慧上人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华叔叔也来了，那我自然要见上一见。”

过不多时，只听得不远处脚步声噪杂，几十名身着链甲的兵士随同十几个年轻道士穿过房屋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大步流星走在众人前头，生得虎背熊腰，满脸的彪悍之色，身着紫金护心铠，头戴护龙卯日冠，身后一袭猩红的披风，周身散发出一股虎虎生威的气势来。

此人正是华洪，当年他随同蜀主与东川节度使顾彦晖交锋，利州之战杀得顾、李联军大败而逃，华洪一军杀入敌阵核心，所向披靡，割首无数，立下大功。后又在梓州包围顾彦晖残党，逼得顾彦晖服毒自杀，蜀主开国之后便论功行赏，册封华洪为山南道节度使并龙威将军，统帅亲兵忠武军。蜀主欣赏他勇略过人，又向来忠心，每有要紧军务皆与他相商，此次刘家藏宝图一事，事关机密，蜀主能遣他前来，自是信任有加。

那十几个年轻道士此时已奔至观云子跟前，脸上俱有焦虑之色，急促间语声纷扰，夹七缠八，混乱不堪，观云子哼了一声，冷然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有什么事好好说来！”

这些个年轻道士心性未定，遇事自然慌乱，被他一喝，立时噤声，其中一人低头瞧了师父一眼，大着胆子低声说道：“师，师父，前山来了好多官兵，将咱们整个观子都给围起来了！咱们，咱们有些害怕，想来通知您，那位将军说他不识路，便跟着一起来了。”说着，便颤颤巍巍地将手指了指华洪，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北宗门下俱向华洪行了礼，龙昭平便说道：“华将军，您可总算来了，事有变故，还得请您来决断。”

华洪双眉一横，脸色不太好看，心思耽搁了这么久，你们这些脓包竟还未将此事了结，区区一个明烛观不过百来个道士，又能翻得了什么天？再看龙昭平脸上似有求恳之色，心下更是对他鄙视，哼了一声，责道：“不过捉拿一个小子，你们要本将来决断什么，你们北宗在蜀中这么大势力，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吗？”

龙昭平脸上一阵尴尬，唯唯诺诺道：“将军说得是，我等办事不力，还要将军出面，实在该死。”

岳昭武见他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心下也不免来气，虎着脸说道：“姓华的，老子要不是当年入了北宗门下，眼下的官位不见得就比你小，你来这逞什么官威！老子可不买你的帐！”

北宗门下俱是好斗之人，一言不合，便有可能兵刃相向，年轻一辈的弟子血气方刚，此风更盛。岳昭武虽已年过四十，凶戾好斗之心，绝不在年轻人之下，要不是念在大局为重的份上，恐怕已经要跟华洪动上手了。

龙昭平乃是北宗门下年纪最大的一个，连宗主也是他的师弟，比起年轻人来自是老成持重许多，他见门下众人脸上俱有愤愤之色，心思可不能惹恼了华洪，否则这事就愈发难办了，当下便斥道：“昭武，不可对华将军无礼！”转而又去向着华洪，脸上堆着歉意道：“将军恕罪，我师弟有些以前行伍的习气，倒是跟将军是一路的脾性，还望将军体谅。”

华洪刚才见了岳昭武一脸的蛮横之气，确是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又曾听说他以前在军中屡立功勋，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人不畏权势，敢当面顶撞他，果然胆气十足，心下倒颇为敬重他是条汉子，比起龙昭平老奸巨猾的模样来，他倒是更为欣赏岳昭武的悍勇气概。

他当下也不着恼，皱眉瞧了瞧龙昭平，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还兜什么圈子，究竟有什么难办的地方，你快快说来。”

龙昭平又行了一礼，便走至华洪身旁，手指着慈慧上人问道：“将军可知那人是谁？“

华洪定睛向慈慧上人一瞧，脸上神色顿时一变，心下又不敢断定，喃喃沉吟道：“那是，那是……“

龙昭平向着慈慧上人又行了一礼，便凑近华洪正色说道：“那位道姑正是公主殿下，将军难道不记得了吗？“

华洪眼中立时闪过一阵欣喜的神色，奔到慈慧上人跟前，便跪下道：“公主殿下！末将拜见来迟，实在该死！“

慈慧上人盈盈将华洪扶了起来，柔声说道：“华叔叔，多年不见，你清健不减当年，贫道见了甚是欣慰。“

华洪忆起当年在宫中见到的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当时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见了他也是叫一声“华叔叔“，她那白皙温润的脸庞，让华洪印象极之深刻，眼前这个道姑虽已过了三十岁的年纪，但眉宇间那份清柔淡雅之气，却与当年毫无二致。

华洪眼眶顿时便有些湿润了，颤着声音说道：“公主，这么多年来，主公心里一直十分思念你，你却毫无音讯，叫我们好生记挂，今日既然现身相见，便随我一同回宫里与主公见上一面吧。“

慈慧上人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前尘往事，贫道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见了又有何益？不过徒增哀叹而已，叔叔是明白事理之人，该知道贫道的难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