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客栈外待得片刻,四周漆黑一片,无一丝灯火,浓郁的夜色之中似泛起一阵薄雾,隐隐白光忽而闪过,气氛诡异无比。
法慧却只是低头诵吟佛经,于在他身上划过的道道利芒,丝毫不以为意。
刘纯心思:敌在暗,我在明,总是这样站着挨打,终究也不是办法。只是眼下连这人的影子都抓不到半分,想要出手相助,却又不知手从何出。
他看了半晌,便焦急起来,微一筹思间,跑入客栈,取了盏油灯出来。他们相斗之处正堆着一堆柴火,刘纯将那油灯一把扔到柴火之上,登时一团火焰拔地而起,照得四周泛起一阵昏黄。
他原想这刃岛清藏的隐身之术,需得借着黑暗才得以施展,光亮一起,他便无所遁形。哪知火光之下,仍是不见他踪影。陡然想起那日将军府内,符彦真抓出的两人,却是隐在虚空之中的。这虚空隐遁之术,他却不知其中的玄机是什么,眼见法慧身周,锋芒渐盛,心中更是着急。
情急之下,大声喊道:“清藏!你跟这和尚好好亲近亲近,我可不奉陪了!”说罢,转身便往远处奔去。
法慧抬头道:“施主这是要去哪里?”一句话刚毕,略觉身周气流微颤,霎时便沉寂下来,再无丝毫动静。
刘纯跑了还不到四五丈的距离,黑暗中一只手已围至他腰间。他心头一惊,料想是刃岛清藏已追了上来,右肘便向身后撞去。他这一撞使力甚大,整个身子都不由地往后一倾,却觉所撞之处毫不受力,他那一股力道却已被卸得无影无踪了。
刘纯心头大感诧异,不知这怪人使得究竟是什么功夫?左肘又顺势向后撞出,仍是不着背后之人片身,正惊疑间,只觉腰间一紧,人已被带着向前头窜了出去。
他回头一看,只见法慧衣衫鼓动,正自紧紧追赶,离着尚有三四丈的距离。除此之外,哪里有刃岛清藏的影子?自己倒如同在凌空飞行一般,不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又奔了一阵,却见法慧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情知刃岛清藏又故技重施,将他整个身子都一同隐去了,骇异之下便想出声大叫,却见一只手已将他嘴巴给捂住了。
他本想设计让刃岛清藏现出真身,料想凭真实功夫,此人绝不是法慧的对手,哪知弄巧成拙倒把自己给陷了进去,不禁暗暗叫苦。
此时只觉自己腰间与喉头均被锁住,浑身动弹不得,身子被带着直往镇外行去。如此行了数个时辰,眼见天色渐渐放亮,已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晨光照将下来,身旁渐渐现出刃岛清藏的身影。
片刻后刃岛清藏奔入一片林子中,脚下更是加力往前疾驰,忽然一道人影从一棵树上窜了下来,身法之快犹如迅雷一般,甫一近身,那人右掌“轰”的一声已拍了下来。
刃岛清藏见机甚快,那人掌刚落下,他人已往左侧跃去,虽然身下挟着刘纯,行动仍是极为迅捷。那人改拍为抓,变招快如闪电,刹那间已抓住刘纯的一条手臂,立时内劲一吐将刃岛清藏震了出去。
刘纯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孙哲,心中不禁大喜。出声道:“孙大哥!原来是你!”孙哲道:“幸得老天保佑,要不然,你可就被这歹人给抓去了。”
刃岛清藏身形一闪,四周顿无踪影,顷刻间便又隐到虚空中去了。
孙哲凝目注视着前方,前头几株老树盘根而生,一阵林风吹过,卷得一簇杂草微微颤动,似是渐生一股诡异的寂静,他缓缓说道:“阁下精通雾隐之术,想必是从东瀛来的人士吧,不知阁下可认识江东杨行密?”
刘纯问道:“孙大哥,杨行密是什么人?”
孙哲哼了一声道:“此人乃当世枭雄,吴越一带海路都被他所占,据说他素来便与外邦有染,这东瀛人多半是受了他的指使,才敢来这里作恶。”
刘纯听得一愣,心想:这东瀛人明明是爹的手下,怎么又扯出一个杨行密来?莫非爹与那杨行密又有什么干系?
这其中的关窍他自是搞不明白,只是觉得他父亲的行为这般古怪,若不是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黑幕,那也绝不至于如此。
孙哲问了两声,却没人来回答,情知这些东瀛人向来不与人作口舌上的纠缠,一来是因为中原话学得不大灵便;二来却是因为东瀛修行之法与中原大不相同,这些人浸淫此道数十年,一个个早已练得冷酷之至,便是在自己国家也不太说话。
孙哲向刘纯道:“你且站到我身后来,这雾隐之术甚是难缠,与我中原武技大不相同。稍有不慎,便要着了他们的道。”
刘纯旋即绕至孙哲背后,言道:“孙大哥说的是,那大和尚刚才就着了这怪人的道。”
孙哲一脸疑色,回头问道:“什么大和尚?”
就在这一刹那间,一道白刃突然自他头顶划落,便似在虚空之中割出一道裂缝一般,孙哲大声喝道:“等的就是你!”右爪快绝无论地探了出去,一伸手间已将刃岛清藏从虚空之中抓了出来。
原来他刚才回头探询,乃是假装分心,好引对手上钩,待刃岛清藏欺近身来,兵刃落下之时,他便好后发制人,一股成擒。
刃岛清藏一个大意,右腕已被孙哲拿住,登时觉得手腕上痛不可当,斗大的汗珠已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孙哲右手抓住刃岛清藏,余势仍是不绝,人便跟着往前跃出,带得刃岛清藏往后飞去。刃岛清藏左手五根手指灵巧无比,不停上下挥动,如拨动琴弦一般,间不容发之际,点点寒光自他指间飞了出去,直往孙哲面门上袭来。
孙哲只见一片爆豆一般大小的寒光,瞬息之间已至面前,欲要躲避已经不及,左掌探出护住面门,一股掌劲立吐,将大半暗器都吹去了。
忽觉左掌掌心略微有些疼痛,伸手一看,却见几颗银色的小珠,嵌在肉中。那珠子周围的皮肤,已渐渐成了紫色。
他心头一惊,心知这珠子里暗□□药,左掌微一吐劲,已将那几颗珠子逼了出去。伸手向刃岛清藏道:“拿解药来?”
刃岛清藏脸上闪过一阵阴诡的笑意,只见寒光一闪,他竟将自己的右腕砍了下来!这一下大出孙哲所料,一晃神间只觉手上一轻,右手抓着的已是一条断腕,刃岛清藏人已倒跃出去,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孙哲叹道:“这人好狠,竟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
刘纯走上前道:“孙大哥,你没事吧。”
孙哲摆手道:“无妨,只是不知那人暗器里用的什么毒药,我需得找个僻静地方运功驱毒。”
刘纯道:“我瞧这林子里就是个大好的隐蔽之所,咱们去里边看看。”
孙哲点了点头,二人便向林中行去,走了一顿饭的时间,已至中心幽深之处,四下里树木茂密,偶有几声鸟鸣,除此之外别无声响。
孙哲只觉内息逐渐紊乱,渐渐不受控制,便皱眉道:“这毒好生厉害,我…我需得立即运功驱毒,咱们…咱们便在这歇会吧。”
刘纯道:“是!大哥赶紧驱毒要紧!”
孙哲便去寻了棵树盘膝坐下,就此没了动静。直到深夜,他仍是双目紧闭,丝毫不见起色。熬到天亮,只见孙哲头顶冒起一股白气,过得一炷香的时间,那白气越来越浓,如同蒸笼一般。孙哲眉头紧皱,脸上肌肉不停扭动,斗大的汗珠自脸颊旁流了下来,似是十分痛苦。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白雾渐渐散去,孙哲才缓缓睁开眼道:“这…这毒好厉害,我运功这么长时间,竟不能将它逼出来,只能暂时压制。”
刘纯急道:“那该怎么办?眼下又不知去哪里找那个刃岛清藏要解药。”
孙哲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东瀛人的名字?”
刘纯一怔,心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父亲的事情告诉孙哲,踌躇了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事,大哥还是别问了,我给你添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孙哲微微一笑,言道:“兄弟不肯说,那就算了。方才听你说有个什么大和尚,那又是什么人?”
刘纯这才想起还有法慧这么一件事来,他那日不辞而别就是为了想方设法先找到孙哲,先把邵绝这件事给想法遮掩过去再说,免得这和尚执意要来与他们为难。当下便道:“那大和尚是少林寺的,原来上次被大哥打死的那个黄狮邵绝,是少林的俗家弟子。这大和尚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查这件事情的,所以大哥千万不能让那大和尚知道,那邵绝就是被你打死的,否则他必定要抓你去少林寺问罪。”
孙哲眉头一竖,正色道:“胡说八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岂有畏罪隐瞒的道理?他们要抓我去少林寺问罪,我跟他们去便了!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这邵绝多行不义,那是死有余辜,我到哪儿也不过是这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