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纯此刻已退到了庙门口,嘴上说道:“你将我两只手砍下来,我便形同废人,还不如一剑将我杀了。”
崔清鬓一步步走将上来,神色却颇为委顿,似是在勉力支撑,冷冷地说道:“一剑刺死了你,也太便宜你了,不让你吃点零碎苦头,怎能消我心头之愤。”
刘纯见她步步逼近,手上又无兵刃,心下早已慌乱,拔腿便往庙外奔去。崔清鬓纵身跃出庙门外,便向他这边追了过来。
刘纯见她追得近了,回身便用剑鞘向她胸口刺去,崔清鬓手上怪剑一抖,已化出几条银丝,分袭他手腕上数处穴道,认穴之准,出剑之快,着实令人惊叹。
刘纯此时剑术已然不低,崔清鬓又内伤未愈,若是凝神与她对敌,其实不至轻易落败。可他一见这女子,手足便不自紧地发软,眼见她剑法精妙,毫无破绽可寻,气势上已矮了三分,当即“啊”的大叫了一声,着地打了个滚,便往远处奔去。
崔清鬓旋即又追至他身后,一剑便往他背上刺来,刘纯回身将剑鞘掷向她面门,头也不回地只顾往前头奔去。
崔清鬓挥剑将剑鞘格开,便欲再追,只觉内息一阵凝滞,丹田之内如翻江倒海一般无法自制,只得停下了脚步,按住胸口喘息了一阵。只差得这半刻,刘纯已然奔得不见踪影了。
崔清鬓待内息渐复,便拔足往刘纯所奔方向追去,只追了半炷香的时间,已见前头一个黑点正没命价地狂奔,正是刘纯无疑,当即更是脚下加力追来。
本来刘纯的轻功与她相去甚远,可她内伤未愈,不敢强摧内劲追赶,虽然仍是胜过刘纯,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拉得甚远,一时三刻之间却也追赶不上,只得缓缓将距离缩短。
刘纯只顾往南边奔去,心想若是有幸撞见孙哲,便能脱险。这南边之路,正是他们去少林寺的方向,他思忖这孙哲或者正是在黄河附近的市镇采购食物也未可知,当下也无暇细思,只得蒙头急奔。
刘纯脚下奔行甚速,转眼间已不知奔到了什么地方。只见身后四五丈开外一个女子,身形飘忽,脚下步伐轻盈,速度却极快,片刻间便要追赶上来。心下更是慌乱,他抬眼见右首一个山坳,也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当即便转了过去。
绕过山坳,前头一大片平地,却无道路,两旁山势渐起,他也无暇顾及,只是没命价地狂奔,身后却传来崔清鬓阴冷的声音道:“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他回头一看,登时心里一阵发毛,这崔清鬓离他已不足三丈的距离,一张惨白的脸庞已清晰可见。刘纯心中更是惶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是往前头急奔,如此又奔了半炷香的时间,前头地势逐渐开阔,云际如同平地相连,似是奔到了高处。
他脚下不停,回头又去张望,陡觉脚底下一空,已然摔倒,往一处斜坡滚了下去。原来这平地尽头正是一处斜坡,连绵几有数百丈,刘纯这一阵翻滚,只觉名副其实的天旋地转,似无止境一般。
幸好他功夫不弱,内力已有根基,遇到突出的岩石便挥掌拍击,顺势避开。饶是如此,周身皮肉已被割开无数口子,浑身疼痛难当。人却止不住的直往斜坡尽头滚去。
如此又滚了一阵,他便感觉前头地势稍平,人往前又翻了几圈便停了下来,此刻只觉半条命已交到了阎王爷的手里,无伦如何也已爬不起来了。
却见前头斜坡上一个人影,正自缓缓奔将下来,刘纯心中叫苦不迭,只得挣扎着翻过身来,往身后爬去。他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两丈来宽的山洞,洞里黑漆漆地却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只爬得几步,忽觉手掌摸到一片软草,探手往里一伸底下却是空的,似是一个大坑,他便绕了过去,爬到那坑后,靠在一块岩石上休息。
崔清鬓此时却已奔得近了,离那大坑已不过丈余的距离,脸上一层青霜笼罩,鼻息急促,神色颇为颓靡,似是耗力甚剧,此刻也有些气力不继。
刘纯喘息道:“你…你…别过来,我脚下有个…有个大坑,你…你要是过来,可就要摔…摔到坑里去了。”
崔清鬓冷笑道:“你这小贼,事到如今还想编这种谎话来哄骗我,我会信你吗?”说着,便提剑一步步走了过来。
刘纯道:“我…我真没有骗…骗你,你…你再往前走,可真…真要摔下去了。”
崔清鬓哪里会信他,一步步逼将过来,嘴上说道:“你这小......”,她这小字刚出口,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急速沉了下去。
她见机何其之快,眼见自己正往那坑底摔落,左掌往一旁的岩壁上一拍,便要跃出坑来。头刚伸出坑,却见刘纯一掌往她面门上拍来,她忙去起左掌相迎,两人对了一掌,刘纯内力不如她,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直喷到她脸上。
她毕竟是个女子,陡然一股热血溅在脸上,不免有些慌乱,“啊”的叫出声来。她心神一乱,人便不由自主地又往坑里摔落,这次她四脚朝天地往下摔落,再想拍击岩壁借势跃出,却已不能。“碰”的一声便摔在坑底,还好下面是个草垛,虽背脊摔得生疼,却伤的不重。
刘纯探头往坑下张望,这坑离地面足有四五丈深,不知是谁挖的,崔清鬓在坑底,正自缓缓坐起身来。
刘纯去身旁搬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放在膝上,向着坑底喊道:“崔姑娘,你就在坑里好好养伤吧。别再来害我,要不我一块石头砸下来,可就把你给砸死了。”
崔清鬓喘息道:“你…你这狡猾的小贼,我若不把你剥皮拆骨,誓不为人!”说罢,便要提气跃出坑去。
她甫一用劲,只觉丹田一阵绞痛,足下一软,又即摔倒。原来她刚才急追了一阵,已牵动内伤,此刻只觉手足俱酸,半分内劲也提不起来了。
刘纯见她似是内伤发作,心下才稍缓,便将膝上的石头移到一边,靠在身后的岩石上闭目养神,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刘纯朦朦胧胧间似是梦到了父亲,只见到梦里刘继戴着面具的脸注视着自己,那面具之后的一道目光直是说不出的冷漠,只听得刘继恶狠狠地说道:“你这逆子!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刘纯陡然惊醒,额上冷汗已冒了出来,抬眼便见漫天星斗高挂夜空,四周万籁俱寂,一点声响都听不见。他又探头去坑底张望,借着月光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正盘膝坐在草垛上。刘纯情知她正在疗伤,也不去和她说话,自顾靠在岩石上,渐渐陷入沉思之中。
他心头反反复复地总是思量刘继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心头郁闷难平,只想叫出声来。但浓郁的夜色之中似是隐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如铅块一般压在他喉咙口,欲要出声,竟觉发出的声音几不成人声。
隔了片刻,那如同吞噬了一切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野兽低沉的嘶吼之声。那吼声如同在寂静的空气中逐渐撕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叫人听得不禁汗毛倒竖。
刘纯恐惧地四下张望,见身后那洞中一只体型硕大的动物正缓缓向他逼来,那动物两只斗大的眼珠中闪着阵阵青光,夜色衬托下显得分外恐怖。
刘纯不禁打了个冷战,急忙翻身坐起。那动物离他已不足一丈的距离,借着月光才看清原来是只斑斓猛虎。
这猛虎的体型比一般老虎还大了一圈,趴在地上几与刘纯一般高大,离着这么近的距离与这巨兽相视,只觉目力所及都被这巨兽庞大的身躯所掩盖,叫人见之,无不毛骨悚然。
刘纯此时身有伤患,手上又无兵刃,想要抵挡却也有心无力。那猛虎吼叫了一声,便扑将过来。刘纯只觉一股劲风夹着阵阵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忙着地打了滚,避了开来。
那猛虎一扑未中,旋即爬起身来,又转向刘纯,行动甚是矫健。
刘纯心想:“我此时手足俱伤,又无兵刃,想打也打不了,要跑又跑不了多远,今日莫非要葬身虎口不成?”
他抬眼瞧了瞧一旁的巨坑,咬牙思道:“罢了,与其被这老虎当点心吃了,还不如让这女子一剑把我刺死的好。”念及于此,便纵身往坑里跃去。
刘纯只觉身子急速下坠,片刻之间已摔至那草垛之上,正好摔在崔清鬓的面前。坑外一只硕大的脑袋,正往坑底张望,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极为剧烈的野兽咆哮之声。
只听身后崔清鬓冷笑道:“这就叫报应不爽,你这小贼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刘纯闭目不答,平躺在草垛上,只觉万念俱灰,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崔清鬓挣扎着起得身来,拾起长剑便向刘纯走来,没走得几步,只觉一股血气上涌,登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又即摔倒在地。
刘纯睁眼叹道:“崔姑娘,你也不用着急,咱们在这坑里,谁也跑不出去,你将养两日,待伤势好点了,再一剑把我刺死那也不迟。再不济,我至少也能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