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心道主子你做了十多年浪荡子,这句话却是十足的小媳妇做派,竟然还不让别人说句“咱们家”。
桔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她的外衫,提醒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是不是散席叫夫人们回去?”
“嗯,”秦桥应了一声:“传我的令,都叫画舫靠岸,一人塞一个暖手炉,主船上的客我亲自去港口送——对了,叫庸司去外边看看,暮统领来是没来?”
桔子扶着她出来,两人一边走,秦桔一边说道:“便是暮统领挑的头要都督早些放人,这会儿早在门口侯着了。”
秦桥也笑了笑:“别让大人们淋着。”
“桔子明白。”
主仆俩回到席间,夫人们都脸现疲惫,秦桥当着众统领夫人的面“收拾”了江蕊,又言笑晏晏地送她们出了幻园,打一棒子给个枣,将众女笼络得服服帖帖。
唯有清河,秦桥亲自带着她从内宅走了近路,直送到小竹林:
“殿下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席间人多,我看殿下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
侍女提着灯走在两人身侧,清河温柔的面容隐没在浅浅的光晕里:“阿房是个仔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下个月的春猎,阿房去是不去?”
清河这一开口,秦桥登时就明白了——
春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可以带一名女眷同去,清河既是郡主,又是暮统领的未婚妻,位置安排上其实有些尴尬:
若算在皇室中,因为皇室无女,得给清河独开一席,很是麻烦;
可若算作暮云的女眷,两人实际上又还没有成婚;
同样地,秦桥为庸宴主持夫人小宴,算是得到认可,但明面上的身份却仍然是奴,因此放在下人的位置上不对,放在女眷的位置上也不对。
两个人算是尴尬到一处去了。
秦桥看着清河微笑。
清河:“怎么?”
“哦哦,没什么。”秦桥拍拍她手:“这事还得我们家爷说了算,若得了确切消息,我立马央都督派人给您送信,到时候您就跟陛下说要我过去伺候两天,我跟殿下坐一处,咱们独开一席,也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清河大大松了口气:“多谢你,阿房。”
“只要我们爷同意,都是小事……嗳?甜糕怎么跑出来了?”秦桥只觉得衣服一沉,垂头看去,发现有一只小甜糕偷偷跑了出来,抓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看清河。
清河目光一软:“你来送我吗?”
甜糕点点头,从兜兜里抓出一包糖递给她:“很甜的,送给姐姐。我有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他叫抱琴,最爱吃这个了!”
秦桥兜着甜糕的后脑勺推她出去:“小没良心,怎么没看你给我一块?要送东西就大大方方的,去好好跟殿下说。”
甜糕于是站到清河身前,清河蹲下身接过她的糖包,亲自给她打伞:“谢谢你。”
甜糕捂住小脸,又颠颠跑到秦桥身后躲着。
秦桥笑道:“她喜欢谁的时候就这样,送糖,然后又害羞。”
清河半晌没说话,她此刻的目光,秦桥在很久很久以后才看懂——
温柔,哀伤,好像看到悲恸的过去,又看到了充满希望却无法抵达的未来。
那是身为母亲的目光。
清河:“这孩子大名叫什么?”
秦桥:“外面捡的,不知道姓,我看她怜人,就给起了个小名叫甜糕。殿下要是不嫌弃,就给起个正经名字。”
清河轻笑着叹了口气:“这不成,我先走了。今天很愉快,多谢阿房。”
秦桥带着甜糕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她弯下身子想抱起甜糕,却发现自己抱不动——
倒不是甜糕有多沉,是她手臂有旧伤,阴雨天尤其痛。夫人小宴离不了人,她生生忍了一整天,没叫人发现半点不对。
这会儿她泰然自若地蹲下身来:“你不在床边守着,怜光姐姐没事了?”
下午惜尘劈晕了怜光放在路边,庸宴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让府里嬷嬷把人拖到内宅去,秦桥知道以后也分不开身,府里侍女本来就少,满打满算,人人有活,闲着的唯有一个甜糕,只好派她去看着。
甜糕两只小手抱住她,点头:“姐姐醒了,让我来告诉主子,说她没有大碍,自己回宫去了。”
“做得好,”秦桥表扬了两句:“甜糕喜欢清河殿下?”
甜糕大力点头。
秦桥逗她:“那我问了咱们爷同意,送你去殿下府上住好不好?”
还没等甜糕抗议,竹林那边便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略有沙哑,撩得秦桥心弦一颤:
“什么事要问你男人同意?”
甜糕本来乖乖贴着秦桥站着,一听庸宴的声音,便朝他的方向张开两条肉呼呼的小胳膊,看这动作的熟练程度就知道不是第一回了。
秦桥起身,看庸宴从暗处走出来,玩心大起,回身把伞柄送到桔子手里让她撑着,自己也跟甜糕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动作——
要抱。
庸宴走到近前,虽然打着伞,衣服上却仍然沾了水汽,显然是骑马回的城,别的统领急着赶来接夫人可以理解,不知道他跟着急个什么劲。
不能理解对方行为的显然不止秦桥一个——
庸宴扣住她手腕,将她的双手放回她自家的身侧,像个受训的新兵,然后俯身单手搂起甜糕:“今天乖么?”
甜糕打了个小哈欠:“乖的。”
秦桥抬手接过庸宴手里的伞给一大一小打着,插话道:“我也很乖。”
“嗯,”庸宴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乖到当众让花成金的夫人下不来台。”
秦桥心内讶异他得到消息之快,理智上知道应该赶紧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嘴上却自然而然地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庸宴看甜糕要睡着了,就招手让秦桔过来把她抱走,同秦桥并肩走进了内宅:“你有你的道理,我不多问。只是那位夫人一见到花成金就哭了,我有点意外而已。”
秦桥心中腹诽江蕊这场戏竟然还有头有尾,顺嘴胡说道:“她在我面前可没这样。”
庸宴比她高出很多,秦桥打伞时总是碰到他的头,庸宴无奈之下接了过来:“她把花成金当做自己的依靠,见了他才觉得委屈,天下女子原本如此。”
秦桥:“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庸宴:“对啊。”
秦桥:“……”
秦桥突然拉住他袖子:“我委屈了,是你没理我。”
庸宴晃了晃伞面,让多余的水珠落下来,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整个伞面向她倾斜:“什么时候?”
秦桥:“我刚才要你抱了!”
庸宴:“甜糕五岁。”
“可是我疼,”秦桥委屈巴巴地说道:“阴天下雨就腿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庸宴狐疑道:“腿疼你捂着胳膊作甚?”
秦桥面不改色地改而捂住腿。
庸宴站住不走了:“胳膊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知道自己在南疆喝风的这几年,秦桥天天在朝中和老狐狸们斗,日子未必多么好过。
但大家都是政客,没谁动拳脚,按道理她别说是受伤,就是头发也不该多掉一根。
秦桥:“胡说八道,没伤,就是走不动了。你这人怎么净问些奇怪问题!”
庸宴没再追问。
他将人往伞里带了带,然后很快放开手,雨水敲击伞面,构成了一方独有他二人的小天地。
庸宴突然换了个话题:“午时孟慈音在府上挨了顿打,下午竟然倒也跟着去禁军大营了。”
秦桥见他不追着问,松了口气,立即顺着他说道:“他脾气倔。”
庸宴:“宫里那个女官,叫……惜尘,也跟着去了。”
晚上冷,雨水也凉沁沁的,秦桥下意识地双手交叉着摸了摸双臂:“我还当她回宫了呢?罢了,都是债,让她自己衡量吧。”
庸宴似是随口一问:“怎么,孟慈音还帮过她?”
秦桥没想太深:“你去南疆的第一年,慈音刚入禁军,被调到宫里当值。当时我在京外……公干,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只知道惜尘犯了件不大不小的事需要廷杖,但她当时身体很弱,打实了就得死。慈音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就自告奋勇替了她二十杖。”
“小姑娘嘛,”秦桥笑着感慨道:“迷了心窍也是常事。只可惜她看的戏折子是公子佳人,慈音看的却是豪侠列传。惜尘以为他是知冷知热的良缘,慈音却自认是个路见不平的壮士。”
庸宴语气平平,一副只是在闲话家常的样子:“竟然还有太后拦不下的廷杖?”
秦桥:“皇子犯事都要实打实挨板子,更何况惜尘?”
庸宴:“不对。”
秦桥抬头:“怎么啦?”
庸宴:“脊背受过重伤的人走路姿势都会不一样,可今天看他们两个,都没有这种问题。”
“一惊一乍,我当什么事呢!”秦桥笑道:“宫里规矩你不太知道,和军中打板子不一样的,要跪在一块钝钉板上,手举横木,两位武士站在身侧进行杖责。多是打在大腿上,脊背不会伤得很重。”
庸宴:“但是这个姿势,胳膊却很容易受伤。”
秦桥:“……”
明明她才是文官,竟掉进了一个武将的语言陷阱!
可恶!
护夫狂魔的马甲要穿不住辽。
宴哥又开始在自己的脑补里疯狂心疼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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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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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