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道:“她是外地逃难来的,听说没有别的家人了。jiujiuzuowen
“去年下半年贫尼带着静空下山化缘,回来的时候在一条小巷子里碰见了她。
“当时快冬天了,她身上只穿着两件单衣,满身脏污,说是好几日没吃饭了,饿得发昏,看见了贫尼,跪着求贫尼给她一口吃的,说情愿代发修行,只求有一个安身之所。
“贫尼见她着实可怜便带着她回来了。不过,她尘缘未了,贫尼没有度她出家。
“她在庵里就帮着洗衣打扫,干些粗活。哪知过了半个月,她突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到了这个月便要临盆了。
“我佛门净地,本不该留她在此生产,见了血光污秽不好。但她无依无靠无处可去,贫尼实不忍心赶她走,便暂时留下她了,且等她出了月子再说。”
“师太慈悲。”
两人正说着,忽闻房里传来细弱的呼唤声:“师太,师太……”
推门进去一看,倪氏已经醒了。
“师太,可否求您收留我和小儿?”倪氏双目凄然望着定圆师太,神色令人哀怜,“他才这么点儿大,我若带着他流落街头他怕是活不成了……”
“阿弥陀佛。”定圆感到有些为难,“施主生的是男娃,敝庵实在不便收留啊。
“施主若肯把孩子送与山外人家收养,敝庵方可留施主在此。”
“啊?这……”倪氏看了看襁褓中正睡得憨甜的小婴孩,心里万分不舍,顿时泪如泉涌。
“倪娘子,”虞濛掏出手帕来递给她,温声劝慰,“你刚生完身子还很虚弱,当心哭伤了眼睛,以后还得照顾孩子呢。”
倪氏闻言忍住了哭泣,接过虞濛的手帕揩净泪花,勉强扬起一丝笑容:“多谢夫人救了我和小儿,方才我真是吓坏了,还以为小儿他……”
虞濛微微摇头道:“不必言谢,孩子本来也无碍,只是刚才一出来时有东西堵住了喉咙,呼吸不了,倒着拍一拍他的脚,呼吸通畅了也就好了。”
师太接话道:“多亏了荀夫人,不然我等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倪氏听罢惊诧地是您开的?”
“正是。”虞濛浅笑,“娘子也听说过灵枢阁?”
“我认识几个都城里的勋贵夫人,她们跟我说起过。”倪氏仿佛久行夜路之人突然看到了曙光一般,眸中闪烁出别样的亮彩,“我知道您是大都督的夫人,是湘陵人,只没想到你回湘陵来了。”
虞濛暗暗吃了一惊。
之前帮她接生时确实看出她不似穷苦人家的女儿,虽然她双手略有点粗糙,脸上也晒得有些黑,但从身上肌肤一看却明显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千金。
若说曾相与过都城里的贵夫人也不足为奇,只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激动。
见她双肘撑着床榻挣扎着要坐起身,忙伸手去扶。
倪氏一坐起来便倒身伏在床沿上对着虞濛叩拜:“恳请夫人帮我一个忙,帮我回到我娘家去!求求夫人帮帮我们母子!”
虞濛和师太都惊了一惊。
师太惊讶之余,隐隐还有几分受蒙骗之感:“贫尼记得施主说过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怎么又要回娘家去?”
倪氏羞愧不已,面带惭色:“非常抱歉,师太,之前怕牵累您,也怕您不肯收留我,我……说了谎。
“我有家人,不过,我是被夫家的继室夫人赶出来的。”
师太和虞濛对视一眼,疑道:“那施主为何先前不与贫尼说起?贫尼也好找人帮施主捎信回去啊。”
倪氏垂下眼眸,面色凄楚:“那时我还不敢让夫家人知道我在哪里,也不敢回娘家。”
师太不解:“这是为何?”
倪氏看了看虞濛:“此事说来话长,不知可否耽误夫人一会儿,听我细说。”
虞濛点点头:“您说。”
倪氏缓缓道:“我从小失了双亲,是舅父舅母把我养大的。舅父是个商人,家里颇有产业,对我很好,舅母也一直把我视如己出。
“前年,舅父在都城买了新宅子打算以后长住,带着我们一家人搬去云洛,机缘巧合,途中结识了中散大夫的长子,便是我夫君殷滔。”
当时殷滔原配妻子去世五年,欲要寻个知己佳人为继室。遇到倪氏,一见倾心,又得知倪氏诗书女红样样在行,心里愈加欢喜,倪氏也同样倾慕于他。
殷滔向倪氏舅父褚伯余表明了续娶倪氏之意,褚伯余见殷滔可堪托付,当即应允了,让他回府后禀知父母,遣媒来提亲。
然而,殷滔父母却认为商贾家女子出身太低微,不值得明媒正娶入殷家的门,只可纳为侧室。
殷滔不敢有违,却又与倪氏情深意浓,不愿委屈她,向褚伯余说明了长辈之意,便欲欲从此断了与倪氏的情意。但倪氏自觉门第微贱,并不在意名分,甘愿为妾。
由此,便成了殷滔的侧室,两人过了一年恩爱甜蜜的日子。
一年后,殷家为殷滔续娶了太仆寺少卿之女阎氏。阎氏极为善妒,心胸狭隘,见不得殷滔对倪氏温柔宠爱,也妒忌倪氏的美貌,没过两个月便趁着殷滔不在家,命一个老成的管事把倪氏绑了带到外地去发卖。
她不敢随意卖给本地的牙婆,怕殷滔知道了又要寻回来,也怕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又担心管事的怕麻烦就近卖了,便让他把人带到湘陵来。湘陵的县令是阎氏父亲的门生,阎氏让管事的卖了倪氏之后找湘陵县令要一封书信回去为证。
倪氏哭着跪地再三恳求管事的放了她,还把她贴身带的金锁、金耳环等值钱的都交了出来,才求得管事的心软,没将她发卖。
她流落异乡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只好露宿街头。延挨了数日,正当她饥寒交迫快要昏厥之时,遇见了定圆师太,幸得师太收留了她才得以平安活到今日。
她料想阎氏定然会找人去舅父家打探,万一自己回去被发现了说不准还会连累舅父,因此不敢贸然回娘家。
又因得知了县令与阎家的关系,也不敢报官。后来发觉自己怀了身孕,便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做打算,不期此时恰好遇到了虞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