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满意了!”虞濛只觉一股莫名的怒气突如其来,按捺不住,“他乃当朝大都督,他纳不纳妾自有主意,难道还要受你挟制?”
荀起听罢,心下大动,嘴角笑意难以自制。kanshushen
继而给展渡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绑了!”
陈雍一惊,连连后退:“你们……你们这是目无王法!”
那两个陪同来的壮汉见状,也欲上前叫骂,但还未及开口,便被展渡瞬间点了穴道,哑口无声,动弹不得。
荀府护卫找来绳索,眨眼间便将三人绑得严严实实。
陈雍冲着荀起直瞪眼,还不住望向素妙,素妙只淡淡地别过脸去。
荀起吩咐展渡道:“把他们带回去,他欠方家的钱如数替他还上,再给他找个营生。”
“是。”展渡领命,让人去套马车。
荀起凛然盯着陈雍:“令妹与我荀家人投缘,以后便留下了。
“你也看到了,她在这过得不错,往后她要嫁人,我们还会随一份丰厚的妆奁送她出嫁。
“你也说了,我们这些五人有的是蛮力。你若非要纠缠厮闹,正好可以拖出去给我那些属下松松筋骨。”
陈雍面色一白,心里不忿,却也敢再挑衅,气哼哼地偏开了头。
少倾,展渡带了几名护卫,向素妙要了陈家住址,押着陈雍等三人离开。
素妙长长舒了口气,眼里满是失落:“我就知道他又欠了债,哪里是真心为我好呢?但愿他以后好好的吧,彼此相安。”
虞濛轻轻握住她的手:“他身上毕竟留着你们陈家人的血,我想他以后会变好的。”
“嗯,多谢姑娘。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和大都督才好。”素妙微咬着下唇,心里既有感激又有不安,唯恐自己报答不了。
虞濛侧眸望了望荀起,心里滋味难言:“其实,我也没帮到你什么,至于他……你要如何报答……”
“不必报答我,我这么做都是看在虞儿面上。”荀起清清冷冷地插话。
虞濛脸颊一热,拉着素妙要往马车旁去:“我们走吧,灵枢阁还有事呢。”
“我也有事!”荀起赌气似的叫住她,“过来。”
虞濛瞥他一眼:“做什么?”
“有话跟你说。”荀起微扬下颌,神色傲然,不容拒绝。
虞濛暗暗腹诽了一句,遂让素妙先去马车上等候,自己走到荀起跟前:“你有什么要说的?”
荀起见她一副不情不愿迫于无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才刚帮了你的忙,便对我这副脸色?”
虞濛努了努嘴:“你哪有帮我?明明帮的是素妙。”
荀起英眉一挑:“你不想帮她留在灵枢阁?不是为你,我管她做甚?”
虞濛不由低垂了眼眸,心里浮起阵阵酸意:“你不是说她和你投缘么?”
“我何时说了?”
“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还不承认。”虞濛暗暗瞥他一眼。
荀起浅笑:“我分明说的是和荀家人投缘,荀家人。没说是我。”
“除了你,这里还有谁是荀家人?”
“你说呢?”荀起眼里噙着笑意。
虞濛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说的难道是自己吗?
哼,管他是何意!上次的事自己还没原谅他呢,怎可由着他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来戏谑自己?
因而仰面看他一眼:“我没空和你打哑谜,还要回去坐诊呢。”
说罢转身便走。
荀起忙跨步上前挡住她的去路:“我话还没说呢。”
“你到底要说什么?”虞濛气呼呼地瞪着他。
“对不起。”
“啊?”他这一声道歉令人猝不及防,虞濛乌眸眨了眨,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
荀起被她看得不自在,闪开了目光,万分艰难地开口:“那日在街上看见你和赵子孚……是我太冲动,误会了你,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言罢,心里巨石轰然落地。
头一次体会到,低头道歉比冲锋陷阵可难多了。
虞濛定定望了他一会儿,不禁抿唇而笑:“你这道个歉怎么跟要你命似的?”
“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分青红皂白胡乱说我了?”虞濛扬起小脸觑着他。
荀起丹唇微勾:“绝不再有下次。”
“好吧。勉强原谅你了。”虞濛转过身去,脸上漾着笑意,快步走向了马车旁。
荀起静静伫立,望着马车掉头离去,莞尔一笑,神思不自觉飘回了八年前。
那时他十四岁,虞濛来到荀府也快一年了。
而这一年里,他没少捉弄虞濛。
为何?
大约是觉得有趣。
看着虞濛那小丫头跟在祖母身边学这学那,不嫌苦不喊累,认真得有些过分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想要去破坏。
他一向不喜欢认真过头的书呆子,也不爱听祖母夸赞虞濛比夸赞他还多。
可不知为何,虞濛被捉弄了竟不哭不闹,也不向祖母报告,见了他常常是不声不响地绕道。
他想或许是捉弄得轻了。
一次,得知祖母让虞濛分拣药材,他便趁无人注意,把一棵人参拿走藏了起来。
事后便听闻祖母房里的人在四处找寻宫里赏赐下来的人参,找了半日也没找到。
祖母虽没有责怪虞濛,但虞濛却内疚得哭成了个小泪人儿。
他看见了笑得无比得意畅快。
可不知怎的,第二日便被父亲识破了。父亲大发雷霆,不顾众人解劝,也不顾天寒地冻,罚他在雪地里跪着思过。
从下午跪到天黑,他浑身仿佛都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荀太夫人心疼不已,亲自带人将他抬进了暖阁。
当晚他便发起了热,昏睡一日后,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
屋里又空又静,唯听得炉上炭火发出点点“哔哔啵啵”的响声。
正要开口唤人,忽见虞濛润白如玉的小脸凑到了自己眼前,漆黑澈净的眸子里满是歉疚:“你终于醒了!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他心下一阵惊愣:与她何干?她道什么歉?
“要不是我粗心没看好药材,也不会叫你偷偷拿走,也不会害得你被侯爷罚跪。”虞濛抿了抿小嘴,眼巴巴地瞅着他,“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让你快点好起来。”
说罢,转身走至炭炉边,抱起一个双耳药罐,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汤药,慢慢端到他面前:“太夫人说等你醒了便可以喝药了,天冷,要趁热喝。你坐起来,我喂你。”
她对着药碗一口一口吹着气,捏着汤匙轻轻在碗里搅动。
不经意间,荀起瞥见,烛光下,她那原本白葱般的小手已然冻得粗大通红。
隆冬深夜,寂静凄凉,眼前的小丫头却叫他心间一暖,比此刻燃得正旺的炉火温暖愈盛。
从此,他便把这个叫他琢磨不透的小丫头藏在了心里。
他一直没让任何人知道,但时至今日,他快要藏不住了,也不想再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