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顾荷去了他打第一份工的奶茶店,这个奶茶店对他来说意义有各种不同。他在里面做过一个月的奶茶工,一分钱没挣到,还陆陆续续干了小半年的周末工,才把店里一架钢琴钱赔了出来……
他刚青春期时头够野,像梳着杀马特造型,一身紧身裤,头大身子小还觉得自己挺牛的非主流,砸坏一个钢琴有理由说是歇斯底里,他背后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背后有个什么故事呢?他母亲把他弹《梁祝》的视频发到她半年更新不了一条的朋友圈里,和店里老板让他反复弹的一首是同一首。
他母亲拍下他弹《梁祝》的视频,生怕别人不刷朋友圈的发给八大姑七大姨,用他跟他老子聊天的微信号卖萌把这个视频发给了他老子。
他觉得母亲这是变相站在他的对立面,削他的骨头。
这其实是经常发生的事,她母亲才和父亲离婚的那两年并不快乐,常发的朋友圈不再发,觉得有房有车有店铺是在炫耀她生活,可她生活不能以此表示快活。她那时逢年过节有个乐趣,是用他跟父亲联系的微信号给她前任发她过节的照片或视频,再伪装成他打字,用幸福的语气表示他们过得很好。她逢年过节早早置备,风风火火的意义不在于过节,他一直冷眼旁观,觉得母亲这样是放不下。没做到对外潇潇洒洒那句她不靠男人,照样过得好,她肯定比她前夫过得好的话。
可她会伪装,表面上像是他放不下他的父亲。
她目的是在膈应,实际是他们母子输了。
但他和母亲不同,他一直血冷,父亲出轨,他本来想一辈子不要理他父亲。他以前也会生气,吵,等突然某一天比她个子高了,他削掉的骨头重新长了回来,他生气的更剧烈,来势汹汹,一把火想让世界都毁灭的极端。多长了两年知识会把这些知识全“报复”到他母亲身上,据理力争他母亲这些年来这些动作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都知道,他母亲本人肯定更明白,心照不宣的遮羞窗户纸捅破,他和母亲的不和的种子就随着他变声期来到萌芽。
等他母亲找到生活的意义,不再逢年过节发照片,结交名媛目标在当女强人后,他母亲更没顾忌他,万年老生常谈的冰封,独他一个人较劲。他一把嗓子在变声期时吼劈。抽烟把这副嗓子彻底带坏,他不能激动,时常大声时嗓子会哑,过激便会说不出话。
所以顾荷她有结巴的毛病,他其实也有。可他要当和尚,尽量控制甚少用吼。
……他又想远了,说起《梁祝》,奶茶店的这个老板是个基,受一方,对梁祝从小就爱。生离死别也不离不弃,他很吃这一套,大概打小缺失这一部分,把梁祝当作理想与寄托。要他弹奏很正常。
他却不懂,听不进去,拿起钢琴凳就砸了老板给他未成年面子和信任交出的第一任工作。
他砸完被这老板按着头压到后厨,水池里放个盆,水龙头一开他两耳轰鸣地响,后脑勺兜头淋上冰凉凉的水,他什么都看不见的挣扎着,水盆里的水再蔓延到他整张脸,他觉得自己都要死了。
他被这一压,逐日上涨的胆子小了些,飘到空中的气焰落了地。他背地里偷偷喊基佬的老板让他打工还钱。他真没坏到砸了人几千块钱的东西做到暂时嬉皮笑脸妥协到最后逃之夭夭的地步,老实地将母亲的手机号报上。家庭住址他瞎写了一个,当时害怕这老板对他家别有居心。
辛辛苦苦做社畜证明怎么样都能养活自己的他仅学会了怎么做奶茶。
从夏天做到第二天开春还在基佬家店里做工,他个子长到一米七多点,被换到收银台偶尔顶班。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被他和许多来吃饭的同学调侃是矮子帅哥,开始都是基佬在叫,他并不认为自己捂成强盗是个帅哥,是基佬也知道他“白干”这么多天要给甜头。
他是有错,可比起古今中外登报纸的传成佳话的车主和学生纠纷,他一个成年人对未成年太过压榨。
基佬和他私下打过几回架,初二下学期终于打不过他了。他在叛逆止于和母亲水火不容的拌嘴下,头一回知道他父亲有一个三岁多的儿子。他父亲那天特地在他放学的校门口等着,火眼金睛地在人潮中一眼锁定住他。带了牛奶,捧着牛奶殷切的模样像一个广告。他那会大概觉得他这样实在搞笑,背过脸偷笑的有电视上那胖小孩那么傻。
他故作高冷,爱答不理不坐他车,让他老子在后面赶。他老子说要带他吃饭,他像他母亲的性格,倔死了面子还是不丢,前后一个多小时被缠着他终于烦了。他老子也认怂,说他有个儿子。
他有个弟弟,这周末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看看他弟弟。
他老子说这话时底气不足,他吼怎么就是他弟弟了?他老子晓之以情:要他母亲不跟他抢抚养权,他现在就在他身边生活,周乐怎么就不是他弟弟了?这不说了,都是同一个爸爸生的,怎么就不是弟弟了?
他老子循循善诱,可他完全听不进去,在他来看是源于自私的歪理。吵架是他俩的事,他却被迫在十岁的年纪天天听着哄着,劝和不劝离。离婚是他俩的事,最后他成了单亲儿童。离婚那天和之前他们吵的那些天里,除了村里人说他们会给他带来阴影,他们哪个在诉说自己日子过不下去时管了他?现在要给他认个弟弟,问他想不想,要没要?
要他当不再给这个家添乱的懂事孩子,他当够了。
他跟他老子吵,他老子当年出轨,认着错认到他母亲得理不饶人。这一套运用到他身上,是他太过极端,怎么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