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 第9章 第九章

“对啊！给你检查身体呢。”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非鱼霎时变得有些局促，她垂首看着地面，想找个由头蒙混过关，但是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慌乱之下，她忽然抬头问道，“你不是检查的先生，我不脱。”

“在男人面前，难道你还怕羞不成！”男人将双手伸向非鱼的衣领，想要为非鱼脱衣。非鱼激动地反抗，一番挣扎之下，男人摸到了非鱼的胸。

非鱼愣住了，瞪大双眼看向男人。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这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她愤怒地伸出右手，踮起脚尖给了男人一耳光。男人的双手僵硬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后缩，同样也愣住了。另一个同样身穿蓝色衣衫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个男人皮肤白嫩，鼻梁细长挺直，但是生了一副倒三角小眼，在他秀气的脸上增添了两分猥琐与小气。他快步走到非鱼身边，扬起右手，“啪”地一下给了非鱼一耳光。

“你竟然敢打八境兽王顾昊焱！不想活了你！”男人愤怒地看着非鱼说道。

非鱼歪着脑袋看着地面，脸颊火辣辣的疼。

又一次被欺负，又一次被欺负。虽然非鱼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止不住觉得很委屈。她鼻子酸痛，眼眶也逐渐润湿，不想在他们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不想在他们面前哭出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往外流。

她觉得自己真没出息。

为什么世上的差别这么大，就因为她出生卑微，就活该被打，被欺负。就因为他是八境兽王，就可以随便摸自己的身子，就可以随便打自己。

她不满。

凭什么！

非鱼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两个男人。

泛红的眼眶里泪光闪动。

顾昊焱凝神看着非鱼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小眼男人正欲再次伸出右手给非鱼一耳光，顾昊焱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微微一笑，故作不屑，说道，“若不是因为你的胸摸起来一马平川，见你如此抗拒的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个女人。算了，建安，我们还是走吧。我还以为是个可以培养的苗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刺儿头，将来也绝对成不了什么大气。”

非鱼恨得将指甲拽进了掌心，但是并未将心中的怒气喷发出来。

从侧门离开的时候，叶建安回首，死死地瞪了非鱼一眼。顾昊焱跨进门槛的时候，停住了双脚，他回首看向非鱼，淡淡地说道，“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起点是不一样的。对于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即便拼了命地努力，前进的高度始终是有限的。他们永远也不会赶上那些生活在塔尖的人。且记住，用命去拼值不值。”

“你和那个乞丐说那么多干嘛！”叶建安不耐烦地甩了甩自己右手，“昊焱，我好歹也是东澜太子，为了你，今儿个还脏了自己的手，你且说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自然是请你去喝酒啰。”

“哈哈哈，这样可，这样可！”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非鱼站在原地，气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指甲最终还是陷入皮肉之中，缓缓松开手，指尖上泛着刺眼的红。

凭什么！凭什么出生卑微就被人看不起！

凭什么！凭什么出生卑微就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出生卑微是她的错吗？谁不想生来就是权贵！谁不想生来就能作为主宰！

非鱼今日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八境兽王顾昊焱，东澜太子建安。

总有一日，她要在斗兽场上杀死他们！管他们是太子还是王！

眼泪不停地从非鱼的眼眶中滑落，她始终还是觉得十分委屈。她不停地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这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似的，止不住。她很想找个地方放声大哭，但是这里人多，她不能哭。

非鱼努力收住自己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快步走出门外。

琉璃见她出来，激动地迎了上来，慌忙抓住她的双肩问道，“非鱼，没事吧？他们给你做了检查吗？我来晚了是不是？”

非鱼觉得她很虚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对不起。”琉璃一脸慌张地缓缓地说道，“我真的竭尽全力去找了，我的叔叔他……”

琉璃看向身后留着胡渣的男人，但见这里人多，也不便张扬，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去，说道，“我刚刚才将他找到。”

非鱼看着她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以及焦急的神色，心中的怒火慢慢减弱。

看她的模样，似乎还是尽力了。

非鱼低垂着脑袋看着地面，淡淡地说了句，“没事，没被发现。”

“那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吗？”琉璃一脸心疼看着她问道。

“没事。”非鱼将琉璃的手挪开。

琉璃瞬间觉得有些失落，为什么每次她想靠近非鱼，非鱼都将她冷冷地推开。男人往前迈了一步，走到非鱼跟前。

非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其貌不扬，小眼睛大鼻子厚嘴唇，甚至看起来还有些丑陋，但是一双黑色的瞳孔炯炯有神。虽然个子矮小，但是身材挺拔敦实，应该是经过长年锻炼的人。

琉璃去找的，应该不是一般人。

“我看过你的比赛，你很有韧性。”侯阳伯淡淡地说道，“不过，你确定要留在玉轮山上，你要知道，你们的身份始终是会被发现的。”

“我不怕。”非鱼一脸坚定地说道。

“既然你们下定决心要到玉轮山，我除了为你们开个门，让你们顺利进来，其他的，再也无法帮衬你们。因为这条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如今，要斗的是天，改的是命，所以我是无法充当你们的保护伞的，你们可知道？”侯阳伯一脸严肃地看着非鱼和琉璃说道。

“谢谢先生，我从未奢望过任何人当我的保护伞。”非鱼说道。

琉璃闻言，神色有些黯然。从小到大，一直是父王和母后为他张罗一切。如今单独前往玉轮山，本以为能够指望着母后的故人，未曾想，他看起来竟非常凉薄。母后说得对，自己现在长大了，凡事都只能靠自己了。

“对了，你是如何避开检查的。”侯阳伯继续问道。

“是八境兽王顾昊焱和东澜太子……”非鱼看向地面，眼神阴冷。

“叶建安。”侯阳伯将双手负在背后，冷冷一笑，说道，“又是那两个纨绔，竟然将手伸到我新月分院来了。”

侯阳伯进了房间，接下来，将由他为众学生进行身体检查。

琉璃也由此顺利通过了检查。

侯阳伯告诉琉璃，这是他帮她的最后一次。

检查完毕，一个右腿微跛和一个患有原虫病的斗兽师被淘汰。非鱼看他们跪在门口乞求，希望侯阳伯能通融通融，但侯阳伯毫不留情地让人将他们轰了出去。末了，侯阳伯走到非鱼和琉璃的身边，看着他们说道，“看到没，为了你俩，我亲手创造了不公平。你俩，原本也是该淘汰的。”

“可是先生。”非鱼忽然激动地看向侯阳伯，“为何女子就不能斗兽？”

侯阳伯被她噎住了，半晌才说道，“八境向来没有这个传统。”

“传统向来就是用来打破的。”非鱼也毫不服输。

侯阳伯勾唇冷笑，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能力打破这个规则。”

非鱼不再言语，有些事，不仅要靠说到，还要靠做到。

琉璃不想打破什么规则，她只希望自己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她只希望能够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一想到将来的事，她心中就有些不安。

“对了，你俩且记住，玉轮山，毕竟是男人的地方。你们要是上去之后也像现在这样高调，到时候，面临的不仅仅是被赶出新月分院，还有那群男人。王公贵族，必出纨绔。”

末了，侯阳伯准备带众学生上山，但是，上山的时候，他们不能带任何东西。一切东西由学院发放，即便是斗兽，也要由他们亲自驯化。

因此，非鱼不能带破晓上山。

几年来，非鱼从未离开过破晓。

非鱼原本想求侯阳伯的，但是方才自己才刚刚说了狠话。可是，如果说，破晓和面子，究竟是什么重要，自然是破晓重要。一番犹豫之下，非鱼找到了侯阳伯，问能不能通融通融，留下破晓，因为如今破晓离开她，真的无处可去。

侯阳伯只是淡淡地对非鱼说道，“方才那两个斗兽师也求我通融通融，但是你见我通融了吗？”

非鱼得到了答案。

一想到要和破晓分开，眼泪就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

他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哭，但还是忍不住。

琉璃于心不忍，也求了侯阳伯一句。

侯阳伯冷冷地拒绝道，“我说过，那是我帮你的最后一次。”

琉璃也很无奈，原本是想将破晓交予张谋的，但是在张谋将她送达这里之后，也离开了。她很心疼，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非鱼。

侯阳伯让非鱼选择，扔下破晓，还是离开玉轮山。

非鱼犹豫过。

从某种程度上说，破晓是她唯一的朋友，但是玉轮山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非鱼最后选择留下。

内心挣扎了很久，才缓缓走向腾云阁外的空地。

她不敢靠近破晓，害怕自己一靠近，就会忍不住崩溃大哭。她站在远处，让破晓离开。破晓耷拉着脑袋看着非鱼，一双黑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有些难过。非鱼再次对破晓说，让它离开。破晓迈着缓步，走到非鱼的跟前，然后轻轻地舔舐着非鱼的脸。

非鱼不敢抱它，也没有抱它，只是抽泣着说道，“破晓对不起，你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你在山下等我，有时间，我一定会下来看你的。你知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别的。”

破晓“呜”了一声，听起来像哭，但仍然没有离开，只是再次舔舐了一下非鱼脸上的眼泪。以前每次非鱼哭的时候，破晓就这样安慰着她。舔着舔着，满脸都是破晓的口水，她便笑着说，破晓是在为她洗脸。

如今，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她哭得愈发厉害。

“真的对不起破晓，求求你快走吧，只要我有机会，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破晓耷拉着脑袋，最后缓缓后退。它抬起眼睑看了非鱼一眼，非鱼依旧看着地面，眼泪“滴答”落在白雪上，砸出几个米粒大的小坑。

破晓转身走了。

非鱼忍不住抬头看了它一眼。

破晓老了，身上还有很多伤。她担心破晓独自在外，与某只斗兽打架，死了该怎么办？她担心破晓被某个斗兽师抓住，卖去黑市该怎么办？她担心破晓被饥寒交迫的人吃了该怎么办？没有她在，她不知道破晓会不会打斗。

以前，有她在，她指挥得很好。

他们相互保护，相互陪伴着。

一想到这里，非鱼就忍不住再次落泪。

破晓回首的时候看见非鱼再看它，眼神中再次燃起激动的神采。正欲转身，但见非鱼摇了摇头，随即缓缓走进森林之中。

非鱼见它的背影消失，往前走了几步，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这一幕看得琉璃很是心疼。

她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

非鱼没有发现琉璃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她站在空地上，泣不成声。

琉璃缓缓地朝非鱼靠近，她不知道该不该安慰非鱼。非鱼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表示抗拒。

非鱼听见脚步声，一脸紧张地转身。见是琉璃，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琉璃缓缓上前，紧紧地将非鱼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啊，乖，看见你哭我也觉得好难受。”

这是非鱼自娘亲去世后，获得的第一个拥抱。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很抗拒与其他人的在身体上的接触的，但是她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不抗拒琉璃。琉璃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卧在琉璃的怀中，她莫名想到了小时候娘亲安慰自己的画面，于是哭得更放肆了。

明明，认识没两天，为何就放下自己的戒备，自己的骄傲，自己的伪装。

可是，她真的好难受，真的特别特别难受。

她需要安慰。

第一次，第一次有一个人愿意这样拥抱她。

可是，她看见其他的斗兽师从腾云阁里出来了。

她立即松开琉璃，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可以陪你下山来找它的。它叫什么名字呢？”琉璃温柔地问道。

在非鱼耳中，琉璃原本的声音格外好听。

“破晓。”

“破晓是个好名字，破晓代表着冲出黑暗，迎来光明，就像我和你一样。”

非鱼微微一笑，再一次看了眼漆黑的森林。

破晓，是她在书院里学会的第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