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 第13章 第十三章

非鱼在胥承业的鼾声中好不容易睡着，突然，外面“铛铛铛”地开始敲钟，吓得她马上睁开了双眼。以为要去集合了，于是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却见窗外一片漆黑，应该还未到卯时。来不及想那么多，非鱼立即穿上衣服起床。琉璃也从床上坐起来穿衣，以尽快跟上非鱼的节奏。

胥承业半睁着惺忪的双眼看着二人，以为如今还在苍武王宫。

非鱼用力地推了一下他，让他快点起来去操场集合。

来到操场，只见附近灯火通明，沈魁激动地挥手看着众学生说道，“快点，快点，来一些体力强的学生跟我来！”

众学生纷纷蜂拥而至，非鱼一脸疑惑，缓缓地跟在后面。

卯时不是要起来跑步吗？为何他慌里慌张的，如今想要去哪儿。

人很多，非鱼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此时，琉璃和胥承业穿着衣服跑了过来，不过胥承业的衣服是穿反了，而且，一件厚实的棉衣几乎是挂在左臂上的。衣服小了，好像穿不下……

“非鱼，发生什么事了？”琉璃抓住非鱼的胳膊问道。

“不知道啊。”非鱼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沈魁和众学生的身影已经消失。看着蔓延在黑暗中的山道，非鱼站在门口对琉璃说道，“我们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这里等等吧。”

“不去跑步了吗？”胥承业拉着身上的衣服问道。

“不知道。”

剩下的三五个学生也站在门口议论纷纷。

一刻钟之后，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声，这声音十分低沉，有些像牛，但是和牛叫又很不相同。没过多久，众人拉着好几根铁链，出现在新月分院的大门中。大家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好像正拖拽什么东西。

那嚎叫声越来越响亮，冲破黑暗，刺穿着非鱼的耳膜。

非鱼皱眉后退，想为众人让出一条道。

很快，一只通体雪白的斗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只斗兽很大，被困在一张铁网中。它不停地挣扎嚎叫，力量极强，一个站在它右侧的学生直接被它踢下了山崖。沈魁慌忙爬了下去，将学生从崖下抓了上来。

众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侯阳伯进入大门，指挥学生先将它拖到操场。

斗兽虽然怒气冲冲，但是叫声十分凄惨，听得琉璃毛骨悚然。

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斗兽才被众人拖上操场。

这是一头通体雪白的犀牛，连同头顶的犀牛角，也是白色的。

踏上平地，斗兽终于能够四肢着地，前后运动。它看着面前的众人，气得不停地喘着粗气，前脚也不停地刨弄着地面。侯阳伯让众学生松开铁链，然后前后散开，以免受到这头斗兽的攻击。

斗兽盯着面前的众人，开始四处冲撞。辛亏是铁网下面又坠满了很多巨大的铁球，才勉强限制住它的行动。当它转身，将要冲向非鱼和琉璃时，行动却逐渐迟缓下来。它睁着淡蓝色的眼睛看着二人，情绪也慢慢缓和，不再向方才那样狂躁暴怒，充满敌意。

非鱼抓着琉璃，缓缓后退了几步。她十分疑惑，一般训练斗兽，都是从他们小时候开始训练，为何，今天竟然捕了一只成年的斗兽回来。

侯阳伯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微笑着看着众人说道，“今天，你们运气真的极好，刚进学院没多久，竟然就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白角犀牛。整个玉轮山上，我也就十年前看见过一次，本都以为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将它抓到了。这捕兽网，原本是捕捉普陀兽给你们训练的，完全没想到会捕捉到白角犀牛。”

“是啊！我生平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白角犀牛，我的亲娘啊。”沈魁扶着受伤的学生，一脸激动地抬头看着眼前的斗兽。

斗兽转身看向沈魁，忽然猛地冲向他，差点将他撞翻，辛亏是侯阳伯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非鱼发现，当它看见其他人的时候都有很强的敌意，唯独看见自己和琉璃，竟然连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侯阳伯让沈魁扶受伤的学生去找先生医治，自己则看着众学生问道，“你们可听说过白角犀牛？”

众学生纷纷摇了摇头。

琉璃博览群书，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白角犀牛，这种斗兽在很久以前，被列为攻击力九级、耐力八级、防御力十级的斗兽。防御力十级的斗兽，在这个世上非常罕见，她目前就只看到过关于白角犀牛的记载。

不过，白角犀牛繁殖能力极低，一生只能生育一个后代，母犀牛在产下幼崽之后又会立即死亡，所以数量极少。再加上公犀牛对待所有相同性别的生物都有很强的敌意，而上场斗兽的又都是男人，所以根本无法被驯服。

八境唯一一例被训练成为斗兽的母犀牛，是在一百二十年前，而这只母犀牛在生下一个后代之后，就耗尽体力而死了。

因为白角犀牛的防御能力，靠的是那一身任何利器都无法擦伤分毫的外皮，所以即便不能作为斗兽进入赛场，只要人类捕捉到他们，也会剥下那一身外皮，将其献给王室，作为王族战场上和斗兽场上的防御工具。

因此，白角犀牛不仅罕见，而且弥足珍贵，一张皮，可能胜过万金。整个八境，只有赤平和东澜各拥有一件皮甲，其他王室都不曾拥有。如今新月分院捕捉到一只白角犀牛，可能又要引来各个王室的争夺。

可惜了这白角犀牛，只能成为人类寻衅玩乐的牺牲品。

所有的斗兽都是如此。

即便上不了赛场，也要剥了它的皮。

琉璃觉得这很残忍，但是又无能为力。

夏侯晋是赤平太子，自然知道白角犀牛的珍贵，于是出来解释了一番。

众人闻言，纷纷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因白角犀牛极其罕见，又从未在赛场上出现过，所以大家都没听说过这种斗兽。

非鱼想的是，如果白角犀牛只会攻击同性，那么对于女性肯定是没有攻击力的，难怪当它看见自己和琉璃时，会变得温和许多。如果将它训练成自己的斗兽，那么肯定是战无不胜，只是这样一来，大家就知道了她的性别。

再者，这种斗兽弥足珍贵，怎么会轮得上她这样一个贱民。

只是想想罢了。

夏侯晋想代表赤平王室买下这头白角犀牛，但是玉轮山在东澜境内，因此侯阳伯需要将此事禀告给东澜王。听他们说话的口气，琉璃就猜到，他们最后肯定会杀了白角犀，最后剥了它的兽皮。

很残忍。

琉璃抬起眼睑看了一眼这白角犀牛，一脸难过。白角犀牛刚好回头，一人一兽双目对视，一股悲伤感逐渐从琉璃的双肩蔓延到她的全身。

虽然是兽类，琉璃却能感受到它的恐慌和害怕。

如此一来，她的心中更加不忍。

它是无辜的，为何人们要擅自夺走它的性命。

这不公平。

侯阳伯要处理白角犀牛的事，沈魁要安置受伤的学生，所以学生们今日暂时不用跑步，先回去洗漱吃早餐，然后再去学堂上课。

胥承业为不用跑步而感到高兴，而琉璃却忧心忡忡，心中一直挂念着那头白角犀牛。吃完早餐，大家一起去上课。胥承业将桌上所有的食物全都一扫而空。

今天是月曜日，大家上的第一堂课是文字。

上课的老师叫邓元炜，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柔声柔气，两眼总是笑眯眯，看起来非常斯文。之所以学习文字，是为了学习斗兽和医药知识。世上的斗兽和草药千千万万，他们肯定是无法亲眼见识每一种，所以只能靠阅读，然而，要阅读，就必须得识字，了解各种词句的含义。

琉璃自幼就饱读诗书，所以课上老师讲的，对于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非鱼是没钱上学的，又是个女孩，所以根本没有学习的机会。她知道进玉轮山必须得会识字，所以提前一年偷跑到各个学堂听课，被抓一次，她就换一个地方。不管日晒雨淋，她都一直坚持，所以大部分的字，她都认得。

第一天过得还算比较顺利，夏侯晋等人没来上课，好像是交涉白角犀牛的事情去了。其他的学生中在讨论这只斗兽，也不怎么听课。邓元炜性子温和，没怎么责备他们，只是自顾自地讲着。

晚上下学，吃罢晚餐，胥承业先回了宿舍，说太累了，想上床躺着休息。

非鱼问琉璃要不要先回去，琉璃摇了摇头，然后抓住非鱼的手说道，“非鱼，要不，我们去看看那只白角犀牛吧？”

“嗯？”非鱼一脸惊讶。

“我觉得，那只白角犀牛好可怜呀。一只兽在森林里生活的好好的，就被人给抓住，还要杀死它，剥它的皮，我觉得好不公平。”琉璃皱眉看着非鱼，眼眶湿润，行将哭泣。

非鱼知道琉璃善良，但是没想到她那么善良。一只斗兽而已，这世上，会有无数只斗兽在赛场上死去，若要同情，根本同情不过来。尤其是作为一个专业的斗兽师，要更理性地看待斗兽和自己的生死。

不过，看她委屈巴巴的小脸，非鱼确实也不好拒绝。

这姑娘，也太心软了，根本不适合当一个斗兽师。

非鱼点了点头，愿意陪琉璃去看白角犀牛。

其实这看了也没用，反正这犀牛早晚都是个死。

琉璃对非鱼的陪伴感到十分感激，她紧紧地抓住非鱼的手，去找白角犀牛。

中午已经有学生去看过了，据说它现在被关在操练场东面的兽牢。等过几天之后禀告了东澜王，再做处理。东澜王是琉璃的外祖父，但是因为母后的关系，她从未见过他。

刚刚走下操场旁边的石阶，琉璃就听见一阵钢铁碰撞的声音。

夜很黑，道路由树上挂着的几个灯笼照明。附近没什么人，因为是冬日，所以连鸟叫声都听不见，这让琉璃有些害怕，辛亏非鱼陪在她的身边。

走到兽牢旁，琉璃只看见一个很宽敞的山崖下有好几扇硕大的铁门。铁门由手腕粗的铁棍建成，里面还关押着其他的斗兽。它们都非常老实地趴在地上，偶尔会抬起红色的眼睛看非鱼和琉璃一眼。

琉璃将非鱼贴得更紧了。

非鱼其实很抗拒身体接触的，不管是男女，此时，她却没那么抗拒琉璃。两人贴在一起，反而让非鱼觉得有些安心。

最右边的一扇铁门依旧在撞击下不停地颤动着。

当琉璃和非鱼靠近的时候，撞击的力道逐渐变小，速度也逐渐变缓。

琉璃走到铁门前，白角犀牛依旧愤怒地看着地面，但是慢慢停下了撞击。它抬起淡蓝色的眼睛看了琉璃和非鱼一眼，眼神好像在与谁怄气，但是流露出的更多是委屈和恐惧。虽然他的外皮坚不可摧，但是它的右眼充血，好像在撞击下受伤了。看见这一幕，琉璃有些心疼。

“咋整呢非鱼，你看它……它想出去。”

非鱼也不知道咋整，这就是斗兽的宿命，没办法改变。

“疼吗？”琉璃伸出右手，想要去触摸白角犀牛的头，但是被非鱼拦住了。非鱼抓住她的手腕说道，“它现在狂躁不安，一会儿伤着你。”

“不会的，白角犀牛对雌性没有攻击力。”

非鱼抬头看了一眼那白角犀牛，月光打在它的脸上，它看琉璃的眼神竟然非常温柔。这眼神，就像破晓看自己一样。这一瞬间，非鱼鼻子一酸，再次想起了破晓。她叹了口气，缓缓松开琉璃。

琉璃再次伸出右手，想要触碰白角犀牛。白角犀牛用力喘了口气，脑袋微微往后缩了一点点，琉璃小心翼翼地再将手往前伸了一点，安慰道，“没事的，真的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白角犀牛微微抬起眼睑，像个去接陌生人东西的小孩儿似的，偷摸着看了琉璃两眼。琉璃微微一笑，眼神十分温柔。白角犀牛往前凑了一点点，琉璃的手刚好放到它的鼻子上面。琉璃激动地看向非鱼，说道，“你看，它很温柔，不攻击人。”

非鱼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以前摸破晓的画面。

是啊，它很温柔。

其实，不管是人还是斗兽，都是有感情的。

只是，很多斗兽师将它们作为自己获得荣誉的工具。

白角犀牛垂下眼睑看向琉璃的手，一双蓝色的斗鸡眼惹得琉璃“噗呲”一笑。

她没想到这只白角犀牛这么可爱。

“疼吧？”琉璃一脸心疼地看着白角犀牛说道，“以后别再撞了哦，你撞也撞不开的，这个很坚硬的。”

白角犀牛似乎听懂了琉璃的话，轻轻地在铁门上撞了一下。撞不开，它低垂着眼睑看着地面，眼神显得十分失落。

琉璃回首看了一眼非鱼，说道，“非鱼，怎么办，我们帮帮它吧。”

“它关都被关进来了，我们要怎么帮啊？”非鱼说道。

琉璃看向铁门的门锁，说道，“要不，我们打开门放它走吧，只要它跑进森林里，他们就抓不住它了。”

非鱼一脸震惊，这姑娘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