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之遇影 第119章 命中注定

十一月二十日，雪落王城。

这是巴拉克王国今年的第一场雪，街头巷尾热热闹闹，有稚子欢呼高声雀跃，有赶集商贩大声兜售以便早日归家，平民过的仍旧是平民的日子，什么大皇子有意谋反故被圈禁，或者是武魂殿分殿更换主负责人，这些事都与他们相差太远。

封离靠着百花坊二楼的廊柱，垂眸静静看着满城人间烟火，一身色泽深沉的墨色冬裳融入了檐下阴影，即便是整个人形单影只，也不惹人注意。就算偶然有小孩抬头瞅见了那在寒风中翻飞的衣带，只要是一被同伴呼唤，便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而封离便目送着那些小孩呼朋引伴的离开，尚且还未曾武魂觉醒的孩子不知人间困苦，自然也不知道，在楼顶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羡慕。

如今距离那一场震惊朝野，甚至算得上是震慑了武魂殿的惊变，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于巴拉克王国高层而言，虽然他们失去了大皇子，但是却也清除了一个隐患，最近朝野之中来回扯皮已经差不多到了尽头，在朱竹云和朱竹清都明确表示不愿意继承大统之后，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的国王陛下将亲王家幼子过继到自己膝下，凡事都亲身教导，意欲培养一位崭新的继承人。

于武魂殿而言，他们意欲挟天子掌王权的计划可谓是彻底失败，在星罗帝国也参与交涉之后，武魂殿不得不稍退一步，将部分已经进到自己肚子里的权利吐出来。

他们自然是恨死了那所谓的“因爱生恨而杀死两位武魂殿精英”的刺客，但是巴拉克王国已经交出了一具尸体，魂力痕迹也与洛尔迪亚拉和莫尔德身上残留的魂力痕迹相似，他们反而不好再继续调查。

于封离而言，他被朱竹云和朱竹清纳入庇护范围，再加上本身对巴拉克王国也算是功不可没，因此自然没有人敢处置他，擅闯王宫的事情就这般被轻轻拿起，轻轻放下。而何清虽然被魂晶炸伤，但是在治疗后也是恢复正常，如今基本已经完全康复。

似乎所有的事都非常顺利，只不过封离拿出了一部分积蓄，将险些因为花无霞的死而彻底烟消云散的百花坊买了下来。在没有了那个心思深沉，手段高超，甚至还能用自身武魂为引、制作出离花散这样会使人上.瘾的药.物的女子之后，百花坊迅速没落了，如今沦落于红灯区的莺莺燕燕之中，一点都不显眼。

而封离本身不好美色，留有这么一个百花坊最初自然是惹人奇怪，而他虽然表面上说是不想和巴拉克王室继续走的那么近，且何清也需要个修养的地方。但是实际上的原因，其实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归根究底，其实还是他自己问心有愧。

封离微垂下了眸，他忍不住又将当初那枚平安扣捏在手中把玩，感受着已经被他摸得光华了的触感，但是心头滋生的颓然却没有丝毫的削减。他想要叹息，只不过那口气在即将叹出口的时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却是花无霞那张苍老却平静的面容。

于是那口气便彻彻底底的堵在了他的喉头，出不来，也放不下，就死死的哽在那个位置，最后闷到胸间，闷到了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化去。

“您又在雪天不穿斗篷就出来了。”

温和的声音在封离身后响起，然而封离却头也未曾回上一下，他仍旧静静看着逐渐被白雪覆盖了的城池，还未曾生长的太多的墨色碎发垂落下来，衬托露出发丝的耳朵如若玉琢。

一件灰色的斗篷就被人从身后披到了他的身上，封离稍稍垂目，他的视线从正在他领口灵活打结的那双修长而白暂的手上微微上抬，最后落到了何清的面上。也不知是否是因为雪的原因，对方崭新的面具这么看上去，竟然有点柔和。

他没有回话，只是一直等到何清耐心的系好了一个结将手放下之后，才是轻声道：

“你又把面具带上了。”

“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而已。”何清含笑答话，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这多亏了朱竹清和封离之间的关系，正因为那位公主殿下的运作，他才有机会用上一些巴拉克国库内的好东西。

此时此刻，何清便只是看着封离，那双蔚蓝的眼眸里带上了些许忧心：“您还好吗？”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而已，无所谓好或者是不好。”封离摇了摇头：“既然你恢复了，那么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吧……要杀的人，还有很多。”

他说话说的平常，甚至一点杀意都没有，何清敏锐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淡淡厌倦意味，他想要劝上一些什么，然而所有话语到了嘴边，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最后，他也只能是道：“我会陪着您走完这条路的，少宗主。”

他本以为自己这样的话语并不会得到封离的回应，却没想到封离本来走向楼梯的动作突然一顿。他保持着背景笔挺的姿态面朝阴暗的楼道，人间那些洁白落雪，嬉笑欢颜，和他却没有丝毫的关系。

随后，封离侧头看向了何清，面上竟然是带着笑的。

“这条路太难了，杀人的事要我去做，坏人也要我去当，我又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哪能心平气和的审判人间芸芸众生的过错？但是你们口中的、影宗信仰的神要我去做那个无情无心的人，也不允许我怜悯慈悲，那我就只能做那样的一个人。”

他轻声说着这样的话，唇畔的笑意却没有丝毫的减少，温柔却浅薄，就像能够轻易随着阳光的温度烟消云散的冰花。

那到底是柔和了下来的眉眼间没有丝毫的暖意，只有刻骨的薄凉，仿佛是将过去那丝柔软都死锁到了旁人都碰不到的位置，只留下了个无坚不摧的外壳，再也不留丝毫空隙。

“所以你也别太早立誓了，这条路太脏，或许到最后，只有我自己才能走完。”

因为他终究还是想要回去的。

他曾也愿意将身心都托付给幽冥，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但是却有那么一个人将他强行留在了人间，并让他重新对人间有了眷恋。只要想起那么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心都是软的，本来因这世道而渐渐冷下的血也重新暖和了起来，既然这样，他又怎舍得在走完这条路之前就早早殒命。

他愿泯灭最后一丝良知，舍弃最后一丝柔软，将本来看不上眼的东西掌握在手中，将本来不愿意接受的命运全部接纳，任由苦难与罪孽加身如沉重枷锁。

只要能应那离别之时的承诺，跨越幽冥生死，渡过血海山川，重新回到那人所在的人间。

……

刺耳的咆哮中，巨大的水幕冲天而起，宽达十米的瀑布皆在此刻逆流，冲向了苍穹。

而在冲天的瀑布之下，那腾空而起的身影全身都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辉，被水流所打湿的结实的肌肉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那正是在昊天斗罗的监督之下完成了第二阶段的训练，锤法大成的唐三。被锤风挥起的瀑布再次顺应引力再度冲下，唐三并没有反抗水波的力道，任由自己随着水流坠入了水潭，在包围自己的清冽冷泉中短暂的放松了下来。

自从当初在高级魂师学院竞技大赛上取得胜利，之后被昊天斗罗带走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的时光中，唐三没有浪费时间，一直在唐昊的督促之下磨练着自己的锤法，如今，他的乱披风锤法已经练到了极致。

在短暂的松了口气之后，唐三不由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手腕上系着的那条已经有些隐隐发黄了的、曾经属于封离的发带。一丝笑意浮现在他唇畔，他定了定神，随后快速游到了岸边，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已经在这里等候着他了的唐昊。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如今唐昊居然对着他伸出手，一副打算主动拉他上来的模样。这让唐三难免有些受宠若惊，他在短暂的呆滞后，便是伸出手，握住了对方宽厚的手掌。

不需要唐昊动手，唐三已经主动将手中的超大号木锤扔到一旁，“爸爸，接下来用什么？”

唐昊一噎，他的儿子太听话太懂事，他反而失去了一些教导对方的机会。然而这样的停顿短暂的根本没有让唐三察觉，他咳嗽了声，抬起手指着水潭另一方的瀑布。

“今天你休息吧明天开始，只要在你修炼地时候，我不希望看到瀑布能够直接落在距离水潭三十米以下的地方。乱披风锤法可以正着用，也可以反着用，就像当初你抵挡疾风学院那个风笑天的疾风魔狼三十六连斩一样。 ”

一边说着，唐昊抬手在唐三左肩上一点。

唐三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的转了过去。紧接着，一直灼热的大手已经贴上了他的背心。浓重地灼热气流透体而入，顷刻间冲入他丹田之中。还没等唐□□应过来，丹田内的内力已经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奔涌而出。

大力下压，唐三不自觉的在唐昊的掌控中坐了下来。

“宁心静气，修炼魂力。”简单地八个字便是唐昊给唐三的指示，原本以为真的可以休息一天的唐三再没闲暇去想其他，立刻抱元归一，引导着体内骤然奔涌的内力按照玄天功的路线运转起来。

在唐三彻底进入修炼状态之后，唐昊放下了手，随后侧头看向了草木的阴影处，神情从最开始的骄傲和自豪渐渐恢复为了冷硬。

“行了，封家小子，你已经看到了小三，应该可以走了。”

随着他的话语，本来隐匿了身型悄无声息站在那里的青年便是缓缓走出。本来周围的虫鸣鸟叫在此刻皆是烟消云散，死寂之气和锋锐杀气铺展开来，就仿佛在这本来山清水秀的世外静地弥漫出一片昏暗血海。

那双金色的双眸深邃而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却唯独在落到抱元归一修炼的唐三身上时，稍稍多了一丝暖意。

那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突破了冥王第二考的封离。

整整一年，他在名为冥王二考的束缚下杀死过罪人，却也杀死过无辜者，即便有时他自己也知道某些罪责背后的情非得已，然而最后还是必须痛下杀手。

碍事者死，挡路者死，反抗者死——名单上是九十九人，然死在他手中的人却早已破百，而能被他记住名字的，却只有一个花无霞。

谁应该死，谁又本无取死之道，当他杀死最后一人，站在他们一家五口的尸体中间静默不语时，他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失真感。他放火烧了那人居住的屋子，站在火海的边缘感受着汲取血肉骨骸为燃料而愈燃愈大的火焰的温度，一直到冥谷大祭司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才是缓缓回神。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杀无辜者了。

只不过如今在他眼里，也不清楚苍生在世谁无辜了。

如今他身上已经再无过去的温润清雅，整整一年的杀戮和血雨腥风，若说唐三的锤法让他不过多了一丝杀戮之气，那而今封离身上带了血腥味的杀戮之气则明显的几近将驱赶走这片森林中所有千年以下的魂兽或普通的动物。

他即血海，他即幽冥。

看着面前的封离，哪怕是唐昊也无法再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客气。

过去那个在他面前笑着说“史莱克学院中的封离，就仅仅只是封离而已”的少年似乎已经彻底死在了时光中，死在了那片名为迦蓝的禁地，而活下来的人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刃，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择人而噬，意欲贯穿旁人的心脏。

面对唐昊的逐客令，封离微是垂下了眼眸，随后，却是缓慢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你想培养唐三的杀戮之气，”面对这位真正和唐三最是亲近的人，封离语气非常平静，没有用对于唐三的昵称，也没有丝毫巴结的意思：“杀戮之都，对吗？”

他话音刚落，昊天斗罗的威压便已经将他完全锁定，然而如今的封离，却是完全没有要跪下或者摇晃的意图。他的背脊仍旧笔挺，只是在他的眉心，那朵象征着冥王九考的紫金莲花现形，以怒放之姿代表神威抵抗着唐昊的气势。

——已经认可了封离考核结果的它，自然也会对封离做出一定意义上的庇护。

唐昊微是皱眉，他的视线落到了封离的前额，以他的经验，自然察觉到了那一丝异样的气息，只不过他也没有仔细探究的意图。

他只是突然收起了气势，开口问道：“你待如何？”

“我接下来也要去那里，最久可以呆两年。”封离平淡的回答，神态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我会护着他。”

“理由？你们影宗的人拥有冥谷，应当是没有进入杀戮之都的必要的。”

唐昊的问题令封离微是掀了掀眸，随后，他却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直接转身走向了阴影。

“我会护着他，但不会让他看到我的脸，只要他不面临必死情况，我就不会出现，这与你的初衷并不相悖，也请您不要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他这样就无法察觉或认得出你来？”

唐昊的话语令封离不由顿住，然而下一刻，封离唇畔的笑容便是烟消云散，开口时，平井无波的话语里多了几分自嘲：

“我倒是希望，他不要认出如今的我。”

［冥王九考第三考：修罗］

［进入杀戮之都，取得地狱杀戮场的年度冠军，得到杀戮之王的认可。］

［时限：两年］

封离：其实我也是不想这么见家长的。

唐昊：哼，早有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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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