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仙侣记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心牢

十余日之后。

流波山。

落霞门。

此时正值傍晚，斜阳映来，给缭绕在群山之间的浓重云雾染上一抹绯红。

红云绯雾之中，一座金殿玉宫坐落高山之巅。

殿前暗红玉石铺就的偌大广场上人影稀寥，且都匆匆而过，显得一片静逸。

一个紫色身影从下方云雾之中穿出，不过并未飞上红石广场，而是沿着山体绕行，一直来到金殿玉宫之后，复又落入浓重云雾之中。

紫色身影在浓雾之中缓缓穿行许久，终于来到笼罩在高山阴影中一座山崖之前。

一股灵压突然从前方压迫而至，将紫色身影禁锢当中。

“赵师伯，是我。”紫色身影赶紧出声。

“原来是灵均师侄，进来吧。”随着一个苍老声音传来，前方云雾分动，现出一条几乎被草木掩盖的石径。

紫色身影从石径上方掠过，飞入一个幽深漆黑的山洞之内，进洞后停住身形，向旁边躬身施礼，恭敬道：“见过何师伯。”

一个身穿红纹白袍的老者从阴影中现出身来，点头回应道：“随我来吧。”

紫色身影站直身子，见是一个身穿紫纹云裙的年轻女子，见其容貌未改，正是於心儿同父异母的姐姐於灵均。於灵均应了一声，随在老者身后向洞内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两人便即停住。老者伸手向旁一拂，只听机括触动的“嘎嘎”声响，一道石门缓缓打开。

於灵均再向老者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进入石门之内。老者在原地未动，待她进去之后，挥手又将石门关闭。

门内的黑暗之中，一个有些嘶哑的女声低弱响起。

“姐姐？”

於灵均翻开手掌，托住一颗熠熠发光的圆珠，珠光将黑暗驱退，照出一个长宽仅有丈许的小小石室，除了一张石桌外别无摆设。一名白裙女子伏靠石桌，正自抬头望来。

只见她长睫低垂，半掩珠眸，面容憔悴，目中失神，赫然正是於心儿。

“妹妹……”於灵均赶紧移步上前，将她揽住怀中，紧紧抱住好一会才肯松开。双手托住於心儿的脸庞深深看了数眼后，又将她被白布密密裹缠的右手拿起，柔声问道：“还疼吗？”

於心儿低下头，小声道：“早已不疼了。”

於灵均低叹一声，道：“今日师父在瑶华殿上，又再大发雷霆，连掌教师叔也没法劝住。唉……你就暂且低头服软，等她气头过去再说吧。”

於心儿缓缓摇头，道：“师父要我在祖师神像之前立誓永远不再见他，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可你若还如此说，师父又怎会放你出去？你已在此待了多日，还想不清楚么？”於灵均苦声劝道。

於心儿深深埋头，瘦肩抽动，哑声道：“前一代的旧怨，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我和他历经生死，又怎能背弃？”

於灵均沉默许久，叹道：“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他的师父竟会和本门一位杨师伯之死关系极深，师父当年被逐出流波山，亦是因为此事，以致二百余年来怨恨难平。你又和陈平如此关系，她是绝不肯任由你的……”

低弱抽泣传来，於心儿无言以对。

“唉，玄真宗的叶萧前辈今日到了，掌教师叔明日定会宣你上殿，询问《太玄剑经》一事，介时你千万注意言辞，也好减些责罚。”於灵均不忍再说，将妹妹搂入怀里好生劝慰。

就这样抱了许久，於灵均将妹妹松开，理顺她鬓边乱发，柔声道：“今日不便久留，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取出一壶新接的山泉水，以及几颗刚摘的山果，都是於心儿当年爱吃之物，又再好言交待一番，许久后才依依不舍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去了。

临出门前，於灵均将那颗圆珠嵌在墙上的一处凹洞，叹息着从打开的石门出去。

於灵均出到门外，随在老者身后向外走去，还未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狂躁吼叫。

“放我出去！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关了老子二十年！现在又把老子带到这个鬼地方来！老子要杀了你们！”

这叫喊声疯癫狂妄，毫无理智可言，喊声未落，又有许多人高声应合，不过大都尚有理性，只是在跟着叫嚷。

於灵均面色大变，颤声道：“赵师伯，这里怎会关了这么多人？”

这处山洞极是幽深，两侧每隔数丈，便有一个紧闭石门，与於灵均身后的这扇一般无二，不过这扇门最为靠近洞口。

老者面色不悦，向山洞深处打出一道咒图，随着咒图消散，疯狂叫喊声再听之不闻。

“阴山七鬼的段顶天和殷遮天，以及云阑山抓的那些人，全都从出云宗提押在此，两位掌教要择日审理。”

於灵均神情僵硬，至此才明白师父范佩盈对於心儿何等愤怒，竟把她和这些人关押一处。

数日前落霞门大殿之上的那一幕又再浮现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跪立殿中，面对一众师长，将自己失踪这二十年来的遭遇一件件的清楚讲述。

从两介山下的地底巨湖开始，如何寻至灵秀峰取得“雷火珠”，再到大咸山梵音寺、河口镇、云阑山、积原城、崿老山……

这些事情听得她心惊胆颤，难以想像自己看似柔弱的妹妹，竟会有这样惊心动魄的不凡经历。

在场之人反应各异，却有一人格外不同……

“逆徒！你与陌生男子结伴而行，偷学别派功法！把宗门抛之不顾！简直罪不可赦！如此不顾廉耻！让宗门蒙羞！还不如当初死在两介山下！

“你可知因那‘雷火珠’，在琦灵空道害死了数十名三宗修士！围剿崿老山一役，亦因此功亏一篑！我身为执法长老，绝不能将你轻饶！

“撤去她随身法器，押入监牢自省！””

孤身跪在殿中身影任由喝骂，始终不发一言。於灵均却清楚知道，眼前这个血脉至亲之人，再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天真浪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