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原城五百里外,一座万丈高峰矗立在汄江北岸的群山之中,山势嶂峣,险峰嶙嶒。
数道遁光破下云层,落到峰顶一处横伸巨崖之上。
巨崖高崌山巅,四面皆是陡峭的山体,除非从数千丈高的垂直山岩攀爬而上,再无径路可登。
本应是人迹不至的山巅巨崖之上,竟是屋舍接连,几如人间城镇一般。
崿老山,枯木崖。
琦灵空道。
一条宽阔石路直抵中心处的高大殿室,里面人头攒动,乌压压的聚了数十人在内。
正中高椅之上,一名耄耋道者捻印端坐,此人身着墨黑道袍,袖口袍角处金纹繁复,隐有黯淡金光透映。
从其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浑重灵压,迫得殿内众人俱都呼吸压抑,神情紧张。
数名修士拱卫在道者左右,俱是熟悉面孔。
叶玄神色冷峻,立于道者左侧,目光微不可觉的扫视殿中众人,眉头皱起,不豫之色明显。
廖冶亦是冷着张脸,立在叶玄右侧,面色略见恼怒。
仝虎、孙一连立在两人侧边,此外还有六名出云落霞两宗的结丹期修士在此。
道者身后还有数人站定,见是身着玄青道袍,正是叶萧、费千行这两名玄真宗修士。
右侧上首椅上,一名黑须黑发的锦袍老者抚须沉吟,在上首数人身上游移几眼,正和目光转动的叶玄对视,眼角微不可觉的抽搐了一记,轻咳一声后,向边上一名出云宗修士开口说道:
“吕安道兄,贵方三宗俱是修真界泰斗,如此兴师动众的来到琦灵空道,搜捕莫须有的魔罗教邪修,未免有些仗势欺人了罢?”
还未等那名修士说话,叶玄便已冷声讽道:“大批魔罗教邪修在此附近失却踪迹,琦灵空道若是不知此情,便该与我三宗合力搜查才是。
“可却将山门紧闭,对数封拜贴丝毫不作回应,直至今日本宗掌教亲至,方才开启护山大阵。这般行径,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再者你穆人秋本是东芒山一介散修,跑到数万里外的崿老山来抽什么丰?莫非现下琦灵空道,由你作主不成!”
穆人秋面露恼意,亦是冷声道:“老夫独居隐修,向来不过问外界事宜,此番只是特地前来拜几位道主,不想刚到此不久,便大开了一番眼界。”
叶玄听他语带嘲讽,长眉怒起,嗤道:“少在这边装腔作势,旁人不知你底细,却瞒不得我!你口口声声自称独居散修,却早已加入了凌霄阁!近些年怕是拉拢了不少各地散修加入吧!”
穆人秋面色立变,不过瞬间平复下来,道:“凌霄阁只是散修间互通有无的松散组织,老夫介绍几位好友加入,让他们得些修行上的便利,莫非犯了你出云宗的忌讳不成?”
叶玄目光冷毅,沉声道:“若凌霄阁真如你所说,只是个便利散修之间交互的组织,我们自然不会过问分毫,但若是和魔罗教沆瀣一气,此事又要另作他论。
“叶某倒是有些好奇,在场诸位道友,倒有大半都是各地的散修同道,琦灵空道的修士却是少见,莫非都是和你穆人秋一般,特地来此拜访?”
穆人秋眉眼翻起,正要出言反辩,突然面皮轻颤,连手脚也微不可觉的抖了一记,刚要出口的话立时咽回肚中,目光低垂看地,不敢再言语。
一股威严灵压骤然降下,隐约可闻的一些细言碎语立时彻底安静下来,目光纷纷朝上首投去。
正中端坐的耄耋道者抬起目光,看向左侧上首的一名中年修士,淡淡道:“贫道到此半日,为何不见江道主露面?”
那名中年修士强作笑脸,道:“徐掌教,晚辈已发了数遍符讯,可能江道主正在闭关紧要时候,没能看见。”
这名耄耋道者自然便是出云宗掌教真人徐陵,此次为了剿灭魔罗教,清算两宗数名结丹期修士陨落之事,竟尔亲自带队下山,非止要毕其功于一役,更是要震慑天下,压服近年来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力。
说话的那名中年修士,乃是琦灵空道三名副道主之一,名叫庄戎。另外两名副道主曾文、田尧,分别在他下首坐定。
庄戎好一番欲言又止后,终于开口说道:“徐掌教,我们琦灵空道偏安一隅,甚少参与修真界的纷争,道内修士更是受严律约束,在外行走之时俱都克制忍让,向来少生事端。
“琦灵空道虽不是名门大宗,但也算是门风端正,此次贵宗为了搜捕邪修,大批结丹期修士突然来到枯木崖,并且不由分说,便设下了重重监察禁制,会否太过武断了些。
“而且魔罗教早在千余年前便已覆灭,怎会还有教众在世上活动,莫不是有人假借名头,巧行诈取之事?”
此言一出,殿内群修纷纷出言附合。
“是啊,修真界一直太平无事,怎会突然有什么魔罗教邪修出来作乱?”
“我看就是有人招摇撞骗,绝不可能是魔罗教重新现世。”
“琦灵空道行事正派,便算有魔罗教的邪修,也绝不可能躲藏在此。”
正教群修听得七口八舌的嘈扰不绝,俱是面有愠色。
叶玄脸色难看,正要出言喝止之时,忽听得阴冷寒漠的话语声响起。
“老夫不管你们出云落霞两宗至琦灵空道所谋何事,既然你们到此,倒省了老夫上天虞山去。老夫的两个徒儿不知犯了何事,竟被你们出云宗监禁了二十年之久,如此蛮横行径,便是所谓名门大宗的做派不成!”
叶玄斜眼睥向说话之人,冷声道:“梅老鬼,你倒自己先跳了出来,你那几个宝贝徒弟与凶徒迮官蛇鼠一窝,二十年前袭截本宗弟子,抢夺了一面上古灵器青鸾盾,又害得落霞门一名弟子坠亡两介山断崖,这笔账正要和你算了!
“说到迮官,近日更是有确凿证据,此人早已加入了魔罗教,你的徒弟与此人扯上关系,怕也是辩解不清罢。”
说话之人名叫梅洧,大名在修真界少有人知,但若是喊一声“阴山老鬼”,十个人中倒有大半要惊得脸上变色。
“阴山老鬼”也是其成名后的绰号,此人初出道时,得了个“剜心鬼”的恶名,便是因为其杀人后专爱剜出心脏吃食。
二百余年前此人连犯血案,曾引得众多修士追杀于他,此后行事大是低调,少有恶名传出。
当年在两介山与羽山八怪抢夺金角蛟内丹的阴山七鬼,全是此人的徒弟。
梅洧在郦江上游的阴山之中闭关多年,直至数年前方才出关。
“哼!老夫早已查访清楚,袭截你们两宗弟子的事是迮官此人所为,与老夫的七个徒弟毫无半点干系!他们本在两介山围猎妖兽,是你们两宗的弟子突然到达,害得老夫的三徒、四徒、七徒身死,此外还将大徒、二徒押回天虞山监禁至今!正好你们到来,今日非得给老夫一个交待不可!”
话声阴森,听之牙酸。
说话间一人越众而出,来到殿中站定。
此人须发灰黑,穿一件深褐宽袍,眼尾嘴角褶印皱深,面色却极为红润,长相虽是寻常,却让人不自禁的心中发寒,有一种极危险的感觉。
只见他眯着双阴鸷细眼,瞪了叶玄一眼后,紧盯着正中坐定的徐陵不放,竟是丝毫不显畏惧。
在他身后还有两人,面目亦非陌生,正是阴山七鬼中的五鬼张祈天和六鬼汤破天。这两人身上气息比当年强盛不少,修为竟是精进许多。
穆人秋见到梅洧出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帮腔道:“若是如此,贵宗将梅道友的两名徒弟监禁在天虞山,却是没什么道理了。”
叶玄不为所动,只是道:“你若想要说法,自然会有答复。只是在此之前,何不将江道主先请出来?叶某倒是很想问问他,琦灵空道即是行事正派,为何和你这老鬼头搭上关系!”
说话间仔细感应梅洧身上气息,见其灵力波动隐晦,一时间竟是不得真切,不知其现下修为境界到底如何,心中微凛。
梅洧冷声道:“老夫避世闲居,和琦灵空道从无瓜葛,此次若非因为两个徒弟,轻易不会离开阴山。至于为什么会到此间,自是有正当理由。”
叶玄瞄了眼殿中群修,淡淡道:“看来在此间众多散修道友,和你都是一个目的了,那倒是要请教请教。”
梅洧并未接话,而是向庄戎看了一眼。
庄戎面露犹豫之色,和另外两个副道主曾文、田尧互视一眼,这才说道:“叶道兄有所不知,此次之所以会聚集了这么多修士同道在枯木崖,全是因为本道炼制的一炉‘伏亭金丹’即将开炉。
因此特地举办一场金丹会,邀请众位同道来此同享金丹,江道主和其他几位长老正为此昼夜用功,是以才无暇现身。”
叶玄眉头皱起,道:“你们琦灵空道的‘伏亭金丹’效用玄奇,向来秘不外传,这次居然会因此举行集会,恕叶某见识浅薄,不知贵道怎会如此行事。”